商人从容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唐谦，“弥弥小姐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容易弄到。”

        “多谢。”唐谦并未打开盒子。

        商人笑了起来，“谦少爷不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这是弥弥的东西。”

        “谦少爷这样惯着弥弥小姐，小心哪天被毒死了也不知道。”商人仿佛依旧在开着玩笑，言语中却多了几分认真的含义。

        “二位的关系真是不寻常，若是情人，却缺了爱意；若是仇人……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楼钥紫避开唐谦的目光，喝起茶，然后转移开话题，“谦少爷这次为何指明要天青玉的首饰？明明有更好的宝石材质。”

        “梧桐城里，有用晶石混作珠宝的首饰，你可知情？”唐浅说。

        之前在商铺里，她看见唐汐看中的那串项链，用的就是天河晶石。

        对于这种原本用来供应防御塔的晶石，唐浅自然熟悉不过。

        晶石是一种很特殊的矿石，据说蕴藏着神明之力。这种特性并非空洞的传闻。大昭开国时，能够抵御来势汹汹的妖兽，靠的就是用晶石锻造的武器。那些武器能够大大强化攻击力度，纯度高的，甚至能够直接砍碎最为坚硬的妖兽皮甲。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和限制，晶石不再被用作武器锻造；而是用在防御塔防卫上，如北境。

        晶石虽然美丽，但珍贵程度和价值自然比不上珠宝。而天河晶石与天青玉石在成色上十分相似，所以唐汐和薛家小姐认不出来，也是自然。

        而之前唐浅在唐汐房中看到的那盒胭脂，里面原本用于提色的石榴玉，也被换做普通的火晶石。

        “这件事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商人。”楼钥紫放下茶盏，“若脂斋从来只做最好的首饰，谦少爷与楼某相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楼某的人品。”

        “就是因为了解你。”唐浅看着眼前的商人，“‘鼓动制假’，在大昭也不是什么轻罪。获利差不多就够了，若脂斋已经是梧桐城最大的首饰商铺了。”

        两人都沉默对视，气氛尴尬到连在一旁的三个少女都注意了过来。

        “谦少爷的眼睛还是那么毒。”终于商人妥协，“这是商业策略，策略。”

        唐浅摇摇头，无奈说道，“唐某如今在梧桐城不过是末等军侯，当真事发，可帮不了楼老板。”

        “我答应你不再插手便是。”楼钥紫最终说道，然后将话题转移到唐汐她们那，“二位美丽的小姐，可是有中意的？”

        唐汐看着走近的商人，最终征求地看着唐浅。

        “喜欢就都买下吧。”唐浅这样说道。

        年幼时虽然并未太多与唐汐一起玩，后来该护着唐汐的时候，她又远在北境。所以唐浅一直在心里认为，亏欠了唐汐。

        所以此刻，唐汐喜欢的东西，在唐浅力所能及范围内，她自然不会吝啬。

        最后，唐汐和顾飞琼开开心心自己拿着若脂斋的大包小包，在楼钥紫送出门并且说着“二位小姐随时再来”之后，上了唐家派来接三人的马车。

        毕竟，楼钥紫也鲜少见唐谦会这般阔气。原本进行晶石贸易的时候，这个北境侯爷可是带着一干凶神恶煞的汉子们，美曰其名是谈价，实则是半威胁半哄骗，逼得他总是出了底价。

        得到云中卫的庇护，等于在北境拥有了最佳进货渠道。所以即使在云中卫这里亏了些，大佑商团也能在其他贸易中狠赚回来。

        这是难得可以明目张胆敲唐浅一笔的机会，楼钥紫自然没有放过。

        顾飞琼和唐汐坐在一起，面对着唐谦。

        “谦表哥似乎与楼掌柜关系很好？”顾飞琼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问着。

        “是在北境戍边时候认识的商人。”唐浅说，“这个商人经常到北境和当地商行交换玉石，然后就熟悉了。”

        在景和三十四年七月，阿兰纳河内地区全歼妖兽的标志性北境大捷之前，鲜少有商团会冒着生命危险到北境来贸易。而楼钥紫所在的大佑商团，就是唯一一支。

        唐浅认识楼钥紫的时候，是她带着云中卫中最为信任与强大的一队士兵，已经埋伏在雪地里多日，布置好大型陷阱，等着即将结束冬眠醒来的妖兽。

        然而，妖兽比他们预计得来得早，而原因，就是楼钥紫所在的商团，恰巧吸引了这伙妖兽的注意力。

        商人携带的香料成功唤醒了冬眠中的妖兽，因恐惧而发出的各种尖叫声又吸引了更多妖兽。等到楼钥紫出现在唐浅部面前时，唐浅觉得，妖兽可能只是觉得他们太吵了要消灭噪音源而跟着。

        还好部署已经完善，唐浅成功伏击了那一伙大概二十多只的中型与小型妖兽。

        “你们是什么人？青芒山的吗！”埋伏最前的白方身上沾满血迹，要不是他反应得快，早就牺牲在了突然袭击的妖兽爪下。所以此刻的白方十分不悦地质问着吸引妖兽过来的商团，“这里是云中卫禁区，不知道吗！”

        “你才是青芒山的匪徒！”面色苍白的商人却十分有骨气地用大昭话反驳，一点也看不到方才被妖兽追得惨叫的模样，“我们是大佑商团，天佑国最大的商团。你们云中卫怎么戍边防卫的！”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唐浅制止了白方和楼钥紫之间的骂战，那是她第一次见有商团到北境来贸易，虽然，因为没有向导肯带路所以他们走了最危险的路。

        唐浅派人护送商团平安返回了城镇，随后却又在一次次或巡防或伏击或路过中，见到这支为了开拓商路不怕死的商团，大多时候，是同样被妖兽追。

        熟悉的场景和尖叫声频频，二人自然就因此熟悉了。

        “哥哥，我……”唐汐忽而出声，打断了唐浅对于那段十分吵闹的过往的回忆。

        唐浅在昏暗的马车里，有些看不清唐汐的脸。

        “对不起。”小美人低垂着脸，“汐儿不该和哥哥发脾气。”

        在相府唐家，或是武威侯府，所有人都顺着唐汐。唐家家教甚严，所以女孩子之间不会有太过分的勾心斗角。但是连唐汐自己都清楚，堂兄妹们对她的照顾，或多或少，是看在唐谦，或者是她那早殇的姐姐唐浅的面子，而并非真心。素日里离开了唐家的宴会，武威侯府的姐妹们也不会带着她。所以唐汐在面对其他嫡系贵族小姐的时候，很容易被小小计谋挑拨，乱了方寸，就像今晚这样。

        若不是唐谦哥哥今晚这样护着，明日里相府唐家二小姐刁蛮任性的名声就该在贵族中传遍了。而且唐谦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使小性子而生气，反而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唐浅抬手，捏了下唐汐的小脸。

        “哥哥？”似乎是被唐浅这样不合男女有别的举动所震惊。

        “汐儿太可爱了，我没忍住。”唐浅笑了起来，为自己近乎离经叛道的行为道歉着，“这样就算扯平了，好吗？”

        唐浅在北境久了，虽然贵族教养大致还在，不过为人处世已大不相同，直率了许多。

        “很多东西，其实是不值得去争的。不要再让母亲担心了，汐儿。”

        唐浅从母亲林因那，自然听闻了不久前自家妹子和薛家小姐指使侍卫互殴的行径。

        “哥哥知道那件事了？”唐汐小脸绯红，小心翼翼看着唐谦的表情。

        哥哥，对于唐汐来说，是很陌生的存在。

        五年前，唐谦还被用乳名唤作唐澈的时候，从来都是和唐浅姐姐形影不离。而随后那漫长的岁月，即使她再受宠，也没有真心对她好的兄弟姐妹。所以，当唐谦回府的时候，她努力作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不希望唐谦知道她的劣迹，怕因此被嫌弃。

        然后又是孤单一人。

        “母亲与我说过几句。”

        那次互殴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其他世族都等着看唐家和薛家的笑话。唐相爷素来不愿介入这等小女孩吵闹的矛盾中，自然不会插手。若不是林因介入，和薛家和解，这件事对于庶出的唐汐来说，严重有损名声。

        唐汐自然也知道林因对她的好。

        “别放在心上，已经过去了。”看着沉默的唐汐，唐浅揉了揉妹子柔软的秀发，“从今以后，哥哥会保护你。”

        顾飞琼在一旁，看着唐汐扑入唐谦的怀抱，一时没有说话。

        有一个守护自己的哥哥，看上去，真是好。

        可是，她从来不曾拥有过，所谓来自兄长的疼爱。

        想到顾落照，那个像极了父亲的哥哥，顾飞琼的眼底，闪过一丝嫌弃之色。

        为什么唐汐只是个庶出，可以拥有整个唐家的宠爱，甚至是唐谦的百般疼爱。

        同样是唐家血脉，为什么她就要这般卑微而小心翼翼活着。

        不公平。

        唐浅安慰着唐汐，没有注意到，顾飞琼眼底，几近焚烧起来的执念。

        这个少年，还有唐家，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美好，她都要抢过来。

        这一夜，三个人各自立下了不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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