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惑不气不恼,只轻轻用手梳着他发冠上竖起的青丝,微微笑着。
“你还记得初识那日么?”她问他。
谢必安凝着她笑。“记得。一个黄毛丫头偷跑到人界,那时还未学会轻功,爬到树上去取风筝,结果摔下来了。”
“然后呢?”
“本公子把她接住了,她没谢我,居然还对我拳打脚踢,我还给她弹了首曲子赔礼。”他伸手轻刮了刮她的鼻梁,“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你若是那时去湖边看看自己的神情,就知道我为何出手了。”方子惑没好气道,眼中却一片温柔。“哪来的救命恩人,那棵树不高,我还不至于摔死。”
“没办法,谁让那丫头长得这么好看。”他邪魅一笑,捉了她的手紧紧握着。
“你那日为何要到人界来?”
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还有,”方子惑略作回忆,“初次牵手那日,记得么?”
“嗯。”谢必安吻了吻她的手心,道。“那日你女扮男装,和我一同去京城游玩,经过烟雨楼时被那总管盯上,还以为我们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就欲抓你去当个小倌。我一急,便拉着你跑了。”
“凭我那时的功夫,又不是打不过他们。”方子惑微微讶异道。
“我知道,我故意的。”谢必安笑道。
方子惑明白过来,嗔怪地推了他一下。“登徒子。”
他眸中忽而有些迷离起来,想说些什么,那些将要说出口的话却在脑海中迅速闪了过去,似是忘了。
她膝上躺着的男子翻了个身,面朝她,伸手搂住她的腰。
“分开这半年,你过得如何。”
方子惑身形顿了顿。
丁卯年正月十六那日,他二人与诺无终再不往来,又于二月初一定下终身,共栖暮云阁。五月初五容州诺家惨遭灭门,她与诺无终恩断义绝,亦与谢必安撇清瓜葛,是为诺无终,亦是为天地二界。可她却还是不能做到定心定神,再怎么冷淡决绝,依旧掩盖不住心中的伤痛和思念。
诺家行丧那日,方子惑默默立于诺府门前,神色黯然,望着府中白绫四处飘飞的厅堂之上,一身形单薄的憔悴女子披麻戴孝,焚烧冥纸。她刚欲开口,却又忽然止住,苦笑半晌。
她转头,对上谢必安的目光,沉声道:“替我照顾好无终,她不想见我。”随后决然离去。
这一离,就离了大半年。
“不好。”她哑声道。“每一日,每一时,都不好。”
“我更不好。”谢必安疼惜地搂紧她,蹙眉道。“每一刻,每一瞬,都不好。”
“必安。”方子惑轻轻抱着他,望着阁外桃林,有些失神。“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对吗。”
“对。”谢必安阖了眼,躺在她怀里,眉宇间浮上满足和一丝倦意。“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嗯。”她轻笑,如那火中精灵,美得不可方物。
谢必安搂着她的力道逐渐松了下来。
“子惑,我有些乏了……”他嘴角凝着笑,往她怀中蹭了蹭,倦意越来越浓。“你要记得,叫醒我。”
“好。”她低头,抚上他的眉骨,细细描画,柔声道。
“睡吧。”
怀中的男子仿佛已然入睡,再不作答。只是那浅笑依旧停留在唇角,好似做着什么美梦,一如那日他丹灵碎裂倒下之时的神情。搂在她腰间的手无力垂落下来,他枕在她膝上,画颜宁静如水,就这么沉睡在她怀里,再无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