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宫的逃婢？这个理由好！”梅影露出了笑容，“这是谁给七姐出的主意呢？真是绝妙无双了。”说着，压低了声音，媚眼如丝地笑道，“其实，我觉得公主的提议也不错的，既然她不想和亲，不想当皇后，那就由她去好了，何必强求？何况依着七姐的人品，区区一个大越国的皇后，未必就配不上。”

        说着，梅影从紫袖的身边走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看着梅影娇笑着离开，素绢将医包提仔手上，招呼云霄：“这位姑娘，随我去拿药吧。”

        云霄应了一声，便要跟着出去，不想紫袖突然说道：“云姑娘请留步，你还是在这里好生照顾……照顾公主吧。我也要问素姑娘拿点药，到时候把你的一起带过来就是了。”

        云霄怔了一下，还是退后一步，恭敬说道：“如此，多谢姐姐了。”

        素绢看了紫袖一眼，走出了寝殿，一直走到拐角口，才问道：“你有话跟我说？是想将计就计，让那位西贝姑娘假冒公主了？”

        紫袖道：“我正是拿不定主意，这才请教于你。我刚才问了若巧，说是九城宫后妃侍寝的事儿，都由兰桂司来伺候。这位连姑娘身上的纹痕，不要说专事侍寝的兰桂司，就是寻常稳婆，都能看出来吧。所以……你可有办法消了她身上的纹痕么？”

        素绢笑笑：“妊娠纹倒是不算什么，我这里随便一包润肤消斑的膏药，少则十来天，多则个把月，不敢说消得一干二净，但也能看得过去。只是女子一旦生产，下身骨架便会自动脱开，及至经年也不能愈合如少女。寻常人自然是看不出，但要想瞒过宫中积年的老嬷嬷们，怕是不能够。”

        紫袖叹气道：“正是呢。”

        素绢转头看她：“其实我觉得十一娘的提议也不错，若非和亲，公主也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的女儿，还是个庶出的。而你这个皇后娘娘名正言顺的侄女儿，比她也不遑多让，为何不愿留在这里当皇后呢？”

        紫袖笑笑：“家破族灭，我如何能够安心留在这里？是姑母答应了能让我回去，我才过来的，总要避开这个风头吧。”

        素绢轻哼了一声：“你还是怕有人认识你吧？或者，你也不太信得过皇后娘娘？其实这有什么，这年头，人要活着不容易，死还不容易吗？”

        “素姑娘。”紫袖皱了皱眉头，“医者仁心，素姑娘怎么能这般说话？”

        “医者仁心？”素绢不以为然，“若不坏事，自然是仁心，若要坏事，那就只能是狠心了。菩萨还有扬善必当惩恶的说法呢，那恶人，他就不是性命了？”

        紫袖默然。

        寝殿内，连栖霞斜倚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帐顶。绿衣被安置在锦榻上，刚刚喝了桃歌调好的药剂，合着眼睛睡着，眼角还时不时流下泪水。桃歌忍不住叹了口气，取了一条薄被给她盖上，这才发现云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

        “姐姐。”见桃歌回头看自己，云霄轻轻叫了一声。

        “什么事？”桃歌站起身来，多年的宫廷生涯，让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她并不询问云霄的身份。

        “我想问问姐姐，刚才在这里看病的那位素姑娘，是公主的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桃歌警惕地看着云霄。

        “姐姐不要误会了，我并无恶意。”云霄忙解释道，“我娘说过，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所以我想问一下素姑娘的情况，将来若是机缘凑巧，也好报答一二。”

        “这样啊。”桃歌笑了笑，“她是我大夏国杏林堂大国手的外孙女，只因为杏林堂妇科一脉是传女不传男的，所以她才随着外祖学医。这一次乃是受公主生母之托，方才过来的。她会在这里等到公主生下第一个孩子，对了，这期间她还会收一个徒弟，教会了留给公主使唤。姑娘若是要报恩，不妨就拜了素姑娘为师，倒也是个好门路。”

        云霄呆了一呆，说道：“奴愚笨，医术一脉，怕是无缘，若是素姑娘要一个采药童子，倒还能试试。”

        桃歌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见连栖霞唤了一声“云霄”，便忙说道：“那位姑娘在唤你，你先过去吧。”

        云霄点点头，赶紧走到床边，应道：“小姐，云霄在。”

        “小姐？”连栖霞依然盯着帐顶，苦笑道，“你叫我小姐？”

        “是。”云霄低了头，“投靠文书尚未赎出，云霄依然是连府的丫鬟。”

        “为什么？”连栖霞有了一丝动容，转头看着云霄，“我记得我们吵架那一次，你就说了要赎身，怎么到现在依然没有赎出呢？是银子不够吗？”

        “不是。”云霄低着头，轻声说道，“没有女户，就是赎了身出来，过不了多久，还是要被官府强迫另找高门大户投靠的，所以不如依旧留在府上。”

        “所以，你就过来，告诉她们我是谁，以此来换得一个女户，是吗？”连栖霞盯着云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小姐。”云霄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愧色。

        “你不用跟我解释。”连栖霞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怪你，也不恨你，真的。事情若是认真从头论起，还是我亏欠你的。当初三哥喜欢你，想要娶你，都已经跟爹爹开口了。是我舍不得你，听信了表哥的话，求着娘亲要了你做陪嫁。我知道三哥也未必配得上你，可是当初的境况，嫁给三哥应该是你最好的归宿了。所以要说害，还是我害你多一点。”

        说着，连栖霞慢慢支起身来：“云霄，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记着以前的事情了。”说到这里，连栖霞下了床，突然就跪在了云霄的面前，“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云霄，我求你的事儿，你可一定要答应了。”

        这番举止，把云霄吓得不轻，赶紧去扶连栖霞，却怎么也扶不起，不得已，只好自己也跪下了：“小姐，你想什么呢？什么叫做命不久矣，平白无故的，你乱想什么？”

        连栖霞苦笑着只是摇头：“我没有乱想，你也知道，我这身子，只要一进九城宫就会露陷。到那时，她们承认我是假公主，固然是必死无疑；可就算她们一口咬定我是真公主，你以为，大夏国以妇人和亲，我朝圣上能容得下这奇耻大辱么？”

        云霄无语。

        连栖霞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清楚了，无论真假，我都活不了。其实我也没想活着，从澄儿告诉我，杀掉渟儿是表哥的主意，我就不想活了。可是……可是我放心不下我的渟儿啊。云霄，我求你，想办法救出渟儿，你帮我把他养大成人吧。不用告诉他他有这样一个愚蠢又无能的母亲，你就说，你就说，他是你捡来的，是你的儿子就好了……”

        连栖霞的哭声惊动了桃歌和绿衣，绿衣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朝连栖霞扑过去，嘴上嚷着：“你不是公主，你不是公主，你骗得我好惨！说，你刚才让我们去请北辰王爷过来，是不是要害了公主？！你把公主还给我，把公主还给我！”

        桃歌吓得不轻，赶紧抱住绿衣劝道：“绿衣姑娘，轻点声，刚才紫袖姐姐说了，大越国人生地不熟的，公主不见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可千万不要造次啊。”

        “造次？”绿衣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桃歌，“造什么次？！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她算个什么？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二短的，我也不活了，我还怕造次？为什么不告诉王爷这个公主是假的？为什么不让王爷派人去救公主？你放开我，你们不去救公主，我自己去！”

        “她什么也不算。”桃歌的眼眸一冷，“能算的，应该是你的好运气。你要庆幸这里是大越国鹤清郡行宫，若是在大夏国昭阳宫中，你敢这般嚣张跋扈，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挫骨扬灰，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