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不仅让绿衣瞬间安静了下来，连栖霞和云霄也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桃歌，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就听见紫袖平静的声音：“桃歌，和亲之前，你是哪个宫里的？”

        桃歌并不回头，只是语气恭敬地说道：“回七姑娘话，奴婢是皇后娘娘的昭阳宫的。成王谋反事发后，宫中换人，奴婢原本是要出宫回家的。但是奴婢亲娘早亡，故此不想回家被继母当做物品卖掉，便求了皇后娘娘，这才跟随公主，前来和亲。”

        “我说呢，你怎么会认识我。”紫袖淡淡地说道，“都起来吧，刚才桃歌说的没错，公主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说出去。我们明日就启程进京，因为要等着梅影救回公主，所以路上会走得慢些。若是到了九城宫，公主还没能赶到，就要设法拖延洞房的时间了。到时候还要大家齐心协力，共度难关，都明白了吗？”

        众人尚在思虑，桃歌说道：“奴斗胆提议，既然是到了九城宫还要拖延洞房时间，那姐姐何不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呢？公主才刚受了惊吓，要休整数日，这也说得过去啊。”

        紫袖道：“你的提议固然不错，但是留在这里要比在九城宫风险大得多。到了九城宫，只有洞房一事，若是皇帝不愿意推迟，也可设法让陪嫁宫人假冒，横竖陪嫁之人，进宫也是妃嫔，算不得欺君。但是留在此地，其一，离端城太近，其二，我还不知道劫持公主一事，到底和北辰王爷有无牵扯，其三，我们到了九城宫，李倬将军才能带着和亲团的侍卫回去，我想让李将军能够在回程的时候，接应一下梅影。“

        其实紫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求婚大夏，乃是太皇太后的名义，那么相对大越国其他人来说，她还是愿意相信太皇太后对公主是没有恶意的。所以她一定要去九城宫，这样万一李霄不回来，她相信有太皇太后在，她们的结果才不至于太糟糕。

        紫袖说完，桃歌点头称是。绿衣一声不吭，梅影不在，固然是没人点穴了，可是素绢的丹药也不是闹着玩的。更可怕的是，她现在才知道，这次和亲过来的众人，随便哪一个都比她有底气，有手段。倘若不是因为她从小跟着公主，这陪嫁宫人大约也轮不到她吧。

        云霄默默地将连栖霞扶到床上，走近紫袖，正要说什么，紫袖摆摆手说道：“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只要公主平安回来，我们谁都没事。倘若公主不能回来，我连我自己都不能保全，别人就更顾不上了。所以你还是好生劝着连小姐，这一路之上，不要节外生枝才好。毕竟，能活着谁都想活着，就算有人自己不想活着了，也别连累了别人。”

        云霄张了张嘴，低声应了一声“是”，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紫袖大概是觉得自己言重了，沉吟片刻，才问道：“云姑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呢？还是随我们一起进京去？我只能说，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可是眼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所以姑娘的请求，恐怕是要假以时日了。”

        云霄被连栖霞刚才那一番话说得心下凄惨，到底是放不下心来，想跟着一起走。可是想到自己此番闯宫，娘亲也不知道，若是在家久候不归，难道不是要急死的。因此两头为难，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紫袖了。

        紫袖虽然和云霄接触也就这么一点时间，但也感觉她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因此等了许久不见云霄回答，未免奇怪，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被看穿了心事，云霄也只好说道：“不瞒姐姐说，我来这里，我娘并不知道。”

        听云霄话里的意思，她还是愿意跟随进京的，紫袖有点放心。她如今是有些草木皆兵了，所以无论是连栖霞，还是云霄，都不是她可以放心留下的。因此她问道：“倘若能让令堂大人知道你的行踪，你还是愿意随我们进京的了？”

        云霄稍稍想了想，点头道：“这个自然，若是能够面见太皇太后求得恩赐，那可是再好也没有了。”

        紫袖微微一笑，点了点：“那你留件东西吧。我遣人去知会令堂大人，总得让她相信不是吗？”

        云霄一喜，略加思索，顺手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递给紫袖，说道：“姐姐只要将此物交与我娘亲，她就相信了。”

        紫袖接过来，乃是一方绣着诗句的绢帕。字绣在大夏也算是风雅之举，紫袖倒没有想到，大越也有此风俗。而细看之下，更加吃惊，原来绣的是曹子建《洛神赋》里面的诗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因此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云霄来。

        云霄被看的不好意思，垂了头说道：“这是我用发丝所绣，因为是第一次，所以笔锋和色彩都不是把握得很好，让姐姐见笑了。”

        “发绣？”紫袖更加吃惊，但是她随即就明白了，“这个绣法是不是你想出来的，此间还没有其他人试过，所以令堂大人见到这个，就不疑有他了，对不对？”见云霄点了点头，紫袖微微笑了，“果然心思缜密。如此，我让人修书一封，连同绢帕封好了，交由郡守夫人转交即可，免得令堂大人担忧。”

        说完，紫袖又看了看殿内诸人，微微叹了口气，将桃歌叫了过去，安排明日的行程。

        原本李霄和绿衣是一个轿厢，紫袖和梅影是一个轿厢，其余各人，或二人，或三人不等，居于各自的轿厢之中。那些随嫁的工匠绣女，则是男女分开，十余人一个轿厢。

        素绢不在陪嫁宫人之列，所以按理应该和绣女在一起。只是她不惯人多，因此紫袖将她叫到了自己所在的轿厢之中。没想到这一路过来，自己却又被李霄拘在了她的轿厢里，倒让梅影和素绢成了莫逆。此番李霄和梅影都不在了，她自然要将轿厢重新安排。

        绿衣不愿意跟她们一处，紫袖又不放心将她交给别人，便将她安排到了素绢所在的轿厢，托付给了素绢，自己则和连栖霞、云霄做一处。因想到云霄不太好露面，便将桃歌也留了下来，以备万一。

        安排好这些，天色已然不早，众人稍稍稍事休息，便已到次日清晨。早有行宫服侍人等过来，相帮着洗漱完毕，用了早餐，便离开了鹤清郡，重新上路。

        轿厢内，连栖霞斜倚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几案上摆放的笔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霄无事，便取了书来翻看。紫袖问道：“云姑娘还认得字？”

        云霄有些难为情，连栖霞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是我的丫鬟，我去私塾，她自然也要跟着，认得几个字有什么奇怪的？”

        云霄有些黯然，垂了头不说话，连栖霞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尴尬什么？你娘当初签的是投靠文书，又不是卖身文书，认真说起来，你其实也算不上是我家的仆从。若不是因为女子不能独立成户，你跟你娘根本就不必要投靠我家。就你娘那一双巧手，别说养你一个，就是再养几个也养得起的。”说着，连栖霞突然转头看着云霄，正色问道：“云霄，你老实告诉我，女户对于来说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拿我去换吗？”

        云霄没有回答，桃歌却好奇道：“云姑娘若是家中只有母女二人，那理该独立成户啊，为何还要请求恩赐呢？”

        连栖霞看着云霄，似笑非笑：“女户是十年前太皇太后给女人的恩赏，那时云霄母女已经投靠在我家了，所以不能独立成户。何况乳娘也怕她们母女二人单独在外，遭人欺负。一直等到我求了娘亲要她做陪嫁，她们母女才下决心要离开我家。可惜那时云霄即将及笄，按照朝廷律法，家有女儿即将及笄的，是不能得到女户的。”

        “却是为何？”桃歌依然不明白。

        “因为及笄以后就要嫁人了啊。”连栖霞依然看着云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对啊。”桃歌若有所思，“那云姑娘想要女户，难道是不愿意嫁人吗？”

        “是啊，律法可有规定，女子年满二十尚未出嫁，官府可以强行婚配的哦。”连栖霞笑得更加开心了，“倘若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得去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