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云霄是要等待掷果潘安呢，还是风流子建啊？”连栖霞笑得更加开心了，“不过律法可是有规定，女子年满二十尚未出嫁，官府可以强行婚配的哦。倘若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得去坐牢了。”

        “所以，我要向太皇太后请求恩赐女户。”云霄终于抬起头来，对上了连栖霞的笑容，“因为我不想坐牢。有了太皇太后的恩赐，我就不会坐牢了，对吗？”

        连栖霞静静地对视着，终于收敛起了笑容：“云霄，你知道吗？在京师二年，我想的最多的人，就是你。于我而言，你就像是天边的云霞，初看如一团棉花，转瞬就成了一片羽毛，再过一会儿，突然就变成了一座山峦，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啊。”

        云霄依旧垂了头，依着素绢的话，将药水倒在手掌上，然后慢慢在手腕上慢慢抹着，两只手交替地抹着。随口应了一句：“小姐错爱了，这两年，云霄可没有空儿想小姐。”

        连栖霞似乎对云霄的态度有些恼火，靠近了她问道：“你知道吗？有个人也想你，天天地说起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云霄平静地说道，“小姐离家后不就是跟表公子在一起吗？除了他还有谁？”

        “那你想他吗？”连栖霞笑容娇媚。

        “想！”云霄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想夫人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看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人，也算是奇事一桩了。小姐，你说是与不是？”

        连栖霞瞪着云霄，一时语塞。

        桃歌看着连栖霞，只是不可思议。昨晚还在声泪俱下地要托孤的连栖霞，今天却又开始毫无理由地百般摆布人家，这性格……或者，连栖霞和云霄，她们之间还有别人所不知道的故事，包括云霄的来历，包括她在连府的经历，包括她突然出现的原因。桃歌不敢想下去了，她有些后怕，不知道紫袖决定带着连栖霞和云霄一起进京到底对不对。

        但是云霄知道，这就是连栖霞的常态。她可以在前一刻跟你姐妹相称，也可以在后一刻将你贬得一无是处。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云霄也想不明白连栖霞的反复无常，更想不明白连夫人的黑白颠倒，一直到秦妈告诉她，你知道风筝断线的感觉吗？她才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可是再往深里想，这感觉就像是雪花，瞬间消失在了掌心里。

        “说说你在京城听到的事情吧。”一直没有说话的紫袖突然开口了，将手中正在整理李霄的随身物品摆放在了几案上，“既然你将儿子的事情也托付给了我们，总该多拿出一些诚意来吧？”

        这句话似乎是将连栖霞推入了深渊，她的眼中变得一片迷茫，呐呐道：“京城？京城里有什么事呢？你又想知道什么事呢？”

        紫袖有些头疼，李霄的任性是一意孤行，这位连小姐的任性就是永远活在自己的方寸间，只要离开她方圆三尺，她就无法考虑到了。这也是她希望云霄一起来的原因，至少，她跟这位连小姐已经相处了十余年，多少总能应付她一些。

        果然，不等紫袖再说话，云霄已经开口了：“那你随着表公子到了京城以后，又在哪里落脚呢？你们在京师，也不认识什么人啊。”

        “谁说不是呢？表哥还说了，不能去住客栈，钱要留着捐监，捐了监就能当官，当了官就有俸禄了，到那时就衣食不愁了，所以我们就借住到城外的青羊宫去了。”

        “那你们捐了监了？”

        “是的，可没想到捐了还要等，要等有官位空出来了，表哥才能上任去。为了能早点拿到官位，表哥把我的榴花水晶串也拿走了，送给了北辰王世子妃。”

        云霄微微颦了眉，她知道榴花水晶串，那是连夫人送给女儿及笄的礼物，是用一块上翡下翠的翡翠雕成的榴花，希望女儿以后出嫁能够多子多福，因为榴花一向是大越国多子的象征之一。但是为什么单单要挑这件首饰送过去呢？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小姐私奔带走的东西可真不是一点点的，单是她见过的值钱的首饰，就有小姐的全套大凤，南珠珠串，七宝臂钏，羊脂玉梳，还有夫人特意为表公子成亲准备的一条如意云纹的玉带。

        “我原先是不肯的，这是我娘送我的心爱之物，如何割舍？”连栖霞的心性就是，一旦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便难以自拔，所以云霄不问，她也自顾说下去了，“可是表哥说，世子妃和世子成亲一年多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送这个才是最中意的，便执意要了去。”

        “想是物件确实送对了，所以你的表哥就去了北辰王府，对不对？”紫袖追问。

        “是啊。”连栖霞微微地笑了，“那天表哥回来特别高兴，说是王爷说了，不要到别的地方去了，先在王府做侍卫，等九城宫换人的时候，他就推荐表哥去龙翔宫当侍卫，就在皇帝的身边，可不就是一等一的好差事。”

        云霄问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几乎就在同时，紫袖问道：“世子妃是谁？”

        连栖霞一下子醒悟过来，看着她们俩，不知道自己该回答谁的问题。见紫袖正看着她，有些心虚，便说道：“世子妃陆氏，乃是原尚书台陆大人的幼女。对了，她的同胞姐姐就是当今圣上的原配宸妃娘娘，她的姑母就是先帝的皇后，如今的淳宜太后。”

        紫袖若有所思：“看起来，这北辰王爷的权势还真是不容小觑了。他是皇帝的亲叔叔，他的儿子跟皇帝又是兄弟又是连襟……但不知道皇帝和宸妃成亲几年了？可有孩子？”

        连栖霞怔怔道：“宸妃娘娘嫁给圣上已有八年，听说曾有过身孕，不知怎么的又没了。表哥说，王妃还说陆氏一族就是断子绝孙的命格呢，让王爷早点想办法，只有世子早些生下王孙，才能讨好太皇太后。”

        紫袖无意识地折叠着李霄的衣物，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依着北辰王爷的精明，这讨好太皇太后，绝不会仅仅只是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只是不知道大越国的这位先帝，为何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侄子，却不传给儿子，倒也是怪事，难道真的是篡位？

        紫袖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连栖霞便再次将目标转向了云霄：“云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也一再劝过我不要私奔。可是我真的是看不得表哥受委屈啊，他在我家，就是寄人篱下，所以他说要自己出去撑门立户，又哪里不对了，不是跟你现在一样吗？”

        “不一样！”云霄恼火地看着连栖霞，“他是男人，他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去做生意，还可以去给官宦人家做幕僚，做清客。他留在连府，那是他自己没出息，考不出科举，又吃不得苦，怎么能跟我一样？朝廷给了男子那么多的便利，他却只能寄人篱下，我要是有那么多的便利，决不能让我娘在连府为奴做婢了。”

        连栖霞想不到云霄会突然生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桃歌一直默默地帮着云霄在擦药，听了她的话，才劝道：“云姑娘也不必那么生气，男子独立成户也不时那么容易的，要兵役徭役，保家卫国的，也不容易。倒不知道贵国的女户是个什么说法？女子独立成户，一样要服役么？”

        连栖霞又笑了：“是啊，我记得女户是不用服役的。云霄，你以后不用嫁人，就招赘好了，这样就不用服役了，省了多少事儿。”

        “原来女户不用服役，那就难怪了。”桃歌笑道，“云姑娘，男人家身强体壮，所以才要他们去养家糊口，女儿家体弱，又要生儿育女的，如何自成一户？这养家糊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与其靠着朝廷恩赏，不如好好找个称心如意的人，比什么都强。”

        云霄沉了脸，说道：“正是呢，男子汉养家糊口，女儿家生儿育女，原本都是一样的为国为家。为何男子生而可以独立门户，女子却要朝廷恩赏才可以独立门户，这难道还不是不公平么？”

        云霄的话，将紫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看了云霄一眼，不觉一笑：“果然与别人不一样，怪不得梅影和素绢都看着你顺眼，你们确实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