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苦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死心吧。如果发生了你说的这种事情，那么新郎的母亲就会在子时之前就过来挽留新娘。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后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显见得是太皇太后、太后她们也认同了皇帝的做法。留下的话，对公主真的是不公平的。”

        紫袖看着她，似乎有些动容，从袖中抽了绢帕递给她，笑道：“傻丫头，羞辱的是大夏公主，要你这么伤心做什么？”

        云霄泠然道：“我为公主不值，我也是女人，我也想以后能有个琴瑟和谐的洞房，而不是一个被万人耻笑的新婚之夜。”

        紫袖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说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你细想，若说皇帝不喜欢公主，这个我能明白。在宫里也有好些天了，就算不出凤宁宫，也难免有些只言片语传进来。贵国的这位皇帝，又是原配又是心上人的，对联姻心怀抵触，不是不可能。可是要说太皇太后千里迢迢哄了公主过来羞辱她，我却是想不明白了。”

        这话让云霄也沉默了，半晌才说：“就算太皇太后是喜欢公主的，但是她一定更喜欢皇帝。若是皇帝闹着不肯成亲，她说不定就依顺了，或者就装着不知道，让公主自己走。”

        紫袖微微一笑：“公主为什么要走？她是大夏国的人，她可不知道大越国的规矩，而且大夏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大夏的规矩是，缔结了婚约，那就是天作之合，进不进洞房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新郎病重不能人事了，抱着公鸡照样拜堂成亲。”

        云霄吃了一惊，不相信地看着紫袖，正要说话，外面突然起了骚动，有宫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快，快准备接驾，章顺太后娘娘到了！”

        桃歌赶紧将红巾蒙上，云霄牵了连栖霞就躲在婚床后面，透过幔帐模模糊糊地关注着新房内的动静，紫袖却是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虽然章顺太后的到来印证了她的想法，但是从时间上来说显然不对了，难道她不应该是在天恩河三桥下沉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紫袖下意识地去看了一下沙漏，已是寅时三刻了。根据若巧的回报，天恩三桥应该是在亥时下沉的，离现在足足有二个多时辰了。而从后宫到凤宁宫，就算踱着步来回只怕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呢。这里面，又有什么玄机？

        紫袖思索着，从新房出来，迎面走来的章顺太后，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但见她身披斗篷，长发胡乱束在身后。随着脚步的起落，微微掀开的斗篷缝隙中，隐约可见短袄撒裤的寝衣。也就是说，太后娘娘是直接从床上起来，根本就来不及梳妆，披了件斗篷就赶过来了。

        紫袖目瞪口呆，正要开口询问，若巧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越过紫袖，径自走到婚床前，双膝跪下，却将手中的锦盘高高举起。躲在床后的云霄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够猜到盘中所盛，必定是一副臂钏。

        臂钏是大越国女子的传承之物，婆家将臂钏送给被冷落的儿媳妇，也就是对她最大的认可，表示她就是婆家的人了。新妇若是收下了臂钏，那就是同意了留下，若是不收臂钏，天明后离开，婆家谁也不能阻止。

        当然紫袖并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于是将目光转向了章顺太后。不想章顺太后也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期盼。一旁的若茜看出了端倪，于是忙笑道：“太后娘娘听说公主受了委屈，便忙找出这一对传家之宝，也就是代皇帝赔礼的意思了。请公主收下吧，若是不收，太后娘娘会伤心的。”

        对于若茜的巧言，云霄暗自冷笑。连栖霞却好似看了什么天大的热闹，很是开心，附在云霄耳边说道：“原来这皇帝陛下也不过如此，只是值这一双臂钏，倒是便宜得很。”

        重逢之后第一次，云霄没有反驳连栖霞，而是冷哼了一声：“他哪里值得臂钏，他连盛臂钏的那个盘子都不值！”

        连栖霞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再看帐外，紫袖正看着臂钏笑道：“我也糊涂了，这臂钏又是什么规矩？按说就算皇帝错了，也不该由太后娘娘来赔罪吧？还是半夜三更的。知道的，说是皇帝的不是，连累了父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公主刚进婆家，就开始凌辱婆婆了呢。”

        若茜自然听得懂紫袖的意思，她要的就是一个说法。只是这个说法，自己却实在难以启齿，生怕一个字没说好，就惹着了公主。就算没惹着公主，惹着眼前这位紫袖姑娘，那也不是闹着玩的。若茜再没有眼力见，这几天相处也看出来了，这位紫袖姐姐，是能够给公主做主的人，所以能做的，就只有赔笑说好话了。

        “姐姐责备得是，公主是什么人，这区区一对臂钏，不管是什么做的，那都及不上公主带来的锦绣云彩。只是这大半夜的，就算有好东西，一时也是找不到。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听说您受了委屈，急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儿怪自己年纪大了睡得沉，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还说自己是个没用的老废物了呢。这不，您就看在太后娘娘真心诚意的份上，担待些，先收下臂钏。等明日天亮了，只要是九城宫里有的，皇后要什么不得呢？如今这个，也就是个意思，太后娘娘总不好空手进来不是。”

        为了挽留公主，连这样自降身份的话说出来了，紫袖可不会认为这是若茜的自作主张，那么就是这臂钏里面一定有缘故了？她要再试一试，因此紫袖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说得是什么话，太皇太后老人家还在呢，您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再说了，要赔礼等天亮了也不迟啊，这不公主刚打算歇下呢，太后娘娘这一来，倒把我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皇帝要悔婚，太后娘娘赶人来了呢。”

        “哪有哪有。”章顺太后似乎松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公主是太皇太后眼中无可替代的孙媳妇，是上天赐给大越的贵人，不要说赶走，就算你们自己想走，也是不能够的。”

        紫袖明白了章顺太后话里的意思，这才伸手接过臂钏，放到桃歌的手中。桃歌起身，微微屈膝，复又坐下。紫袖谢罪道：“新人不能说话，太后娘娘请不要见怪。”

        章顺太后喜不自禁，一把拉住桃歌，笑道：“我儿多礼了，皇帝委屈了你，原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你不怪我，我已是高兴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怪你的道理呢？”说着，细细地打量着桃歌，似乎要透过红巾看出她的花容月貌来，一边说道，“这么着，皇后就先歇下了吧，都折腾了一夜了，这要是被你娘知道，得多心疼呢。”

        紫袖在旁应道：“公主有太后娘娘这般疼着，想来敝国皇后也是放心的。太后请回吧，晚辈们的事情还要劳烦您这么费心，真是罪过了。”说着，便对若茜吩咐道，“你们好生送太后娘娘回宫，小心夜露深重、台径湿滑。”

        若茜等人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诺诺告退，扶着章顺太后离开了芝元殿。

        看着太后一行人离开了凤宁宫，紫袖才转回芝元殿。云霄和连栖霞已经从床帐后面出来了，正细细看着那一对臂钏呢。紫袖颦眉道：“你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这臂钏看上去也不像是很精致很值钱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寓意呢？”

        “你们又不打算走，还问那么多干什么？”云霄略一抬头，睨了紫袖一眼，没精打采地说道，“这个臂钏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别走，正好，你们本来也不想走的，这回该高兴了？”

        紫袖看着她不禁失笑道：“也不知道我们公主和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竟然如此感同身受地为她不平。虽然我们确实是不想走，但是有了太后娘娘给的臂钏，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吧？虽然皇帝不待见，至少太后还是待见的，对不对？”

        “对什么！”云霄没好气地说道，“姐姐几曾见过不受丈夫待见的女子，能抬得起头来的？难道在贵国，女人只要有婆婆的认可就可以了吗？”云霄说着，突然看着紫袖问道，“姐姐非要留下来，真的是为了公主？还是你自己的私心，想要留在大越？”

        这句话让紫袖脸色一沉，泠然道：“云姑娘猜得没错，公主确实不想留下，想要留下的是我。因为在大夏，我已经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