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让云霄惶然了，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要提及姐姐的伤心事的，我……”

        云霄期期艾艾地说着，连栖霞突然哂笑道：“姑娘何必哄人呢？这霄丫头看着厉害，其实最是心软好哄。要不我这三番五次地连累她，她还陪着我？”说着话，她伸手取过臂钏把玩着，“姐姐在大夏若真是没家了，那为何公主让你假冒她留在大越，你却又不肯了？这会儿又说是你想留下。你这一会儿一个说法的，可让别人很难办呢。敢问凌七小姐，你究竟是想留在大越呢？还是想要回去大夏？”

        紫袖看着连栖霞，目光有些凌厉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绿衣说出来的，她也看得出来这位连小姐如今已是了无生趣了，所以诸事不计后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答应让梅影帮忙找她的儿子，恐怕她早就把九城宫闹翻了吧。

        可是紫袖也知道，现在她们的处境是越来越艰难了。太后的挽留，虽然给了她们台阶可以留在九城宫了，然而对于改变处境，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帮助。这位章顺太后除了皇帝生母这个身份外，她在九城宫应该也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

        而自己带来的众人，因为假公主的缘故，一直被隔离在芝元殿外，显然也并不利于她们的齐心一致，同仇敌忾。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先确定公主的人选，这才是重中之重。由公主出面统一人心，才能给予众人最大程度的信心。否则天一亮，洞房之事一旦传出，人心惶惶还是最轻的后果。

        这样想着，紫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对桃歌说道：“你先把衣服给连小姐换上吧。”接着对云霄说道，“你跟我来，去淑仪殿将素绢和绿衣叫过来。”

        素绢和绿衣都是知道连栖霞和自己身份的人，云霄隐约有些明白紫袖的意思，但不敢肯定，因此小心问道：“姐姐意欲何为？”

        “这里对我们并不友好不是吗？”紫袖微笑着看着云霄，“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的不友好都可以一一实现，而我们却束手无措，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在这里两眼漆黑。可是按理说来，新皇后到了，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前来投靠的，趋利是人的本性。但是现在，我却只能将这些愿意为我们所用的趋利的人们拒之门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知道公主在哪里，我没有他们利益的最大保障，所以只能被算计，而毫无还手之力，你明白吗？”

        紫袖的话，一字一句，都像一根棍子，将云霄原本清澄如明镜的心境，霎时间搅成了一团乱麻。所有的期盼和希望，此刻也如雪花一般，消融在了清冷的夜色中。

        云霄泠泠地打了一个寒战，茫然地环视着新房。当她的目光落在妆台的铜镜上时，突然迷茫了起来。大夏公主为什么要来这里？紫袖绿衣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姐为什么要在这里？而我为什么也会在这里？红烛摇曳，芳姿卓约，可是云霄感觉到的，却是刻骨的寂寞。

        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时断时续，这来自上天的吉祥和恩赐，此刻却变得如此清冷。云霄看着床幔上斑斓的彩凤，恍惚间觉得都化成了一个个女子，里面有李霄，有紫袖，有自己，还有那不曾见面的宸妃，甚至是大长公主。虽然看着光彩照人，荣耀无比，却被千丝万缕牵连着，丝毫由不得自己。

        云霄还在愣神，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回禀：“紫袖姐姐，素绢姑娘求见。”

        紫袖还来不及答应，就见素绢一身常服迈进了芝元殿，后面跟着绿衣还在嘀咕着什么。紫袖赶紧迎了上去，惊喜地问道：“是十一娘的消息？”

        “可不是。”素绢将一根细长的竹筒递给紫袖，转头对绿衣说道，“你这孩子，有公主的消息谁能瞒着你，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们？”

        紫袖无暇顾及绿衣，直接从竹筒中抽出了一卷纸。但是看着看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众人也都不敢问，连绿衣和连栖霞都闭了嘴。殿中安静得如同陵园，只有烛花偶尔炸开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晰而孤独。

        “是坏消息吗？公主没找到？”绿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比这个更糟糕。”紫袖叹了一口气，将纸笺递给了素绢。

        第二天，当若怜走进芝元殿，紫袖告诉她，公主病了。因为昨晚一直等着皇帝，太后来过之后，也不曾安睡，所以今日一早，就感觉头沉鼻塞，只是起不了身，正让素绢看着呢，说是劳神伤心了，恐怕得缠绵一段时间。

        若怜哪里会听不懂紫袖的话，赶紧问候了几句，就直奔寿安宫，将上述话语一字不漏，回禀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你们都起来吧！”明献太皇太后睨视着跪在下方的皇帝楚俊衡和宸妃陆妙姝，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楚俊衡的身上时，宠爱中又不禁含了几份薄嗔，“转眼先帝驾崩也已一年多了，朝臣们倒是都安静了下来，怎么你还在那里折腾呢！”

        楚俊衡并不辩解，只是低低应道：“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辜负了皇祖母的苦心，请皇祖母息怒，也请皇祖母不要再责备宸妃了。”

        这话让太皇太后有些心软了，转头看着陆妙姝，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这一年多来是委屈了你了，我也答应了你姑母，自会补偿与你。姝儿，你入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吧，这宫中的规矩，理该比别人更清楚才是，怎么自己就稀里糊涂地犯这样的错呢？昨晚若不是太后赶到凤宁宫，好说歹说，留下了公主，今日一早，只怕是整个九城宫都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话了。你说你这孩子，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这宫里乱成了一锅粥似的，就你处变不惊，心思慎密，想得周到，调派得也好，怎么如今反倒糊涂了呢？”

        宸妃垂着头，轻轻咬住了下唇，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明镜一般。什么章顺太后好说歹说，这宫里谁不知道章顺太后就是个闷葫芦，自来也不曾见她跟别人多说过一句话，便是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翻来倒去那么几句。

        “用过膳了？”“晚上睡得可好？”“太皇太后那里问安了不成？”“今儿先生讲了些什么？”就这么一个一天说话不超过三句的章顺太后，就算她想好说歹说，又能说出点啥来？还能劝得动大夏的公主？还不是欺负人家不知道大越国的规矩！

        “你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就算皇帝不听话，怎么你也不遣个人来跟你婆婆说一声去？”太皇太后说着，目光好似不经意一般，瞟了身边的何映泓一眼。

        “是……是臣妾有私心，以为皇帝就是累了，歇一会儿就会走的。还有……臣妾想跟皇帝要一个恩赏，请皇帝许臣妾姐妹两个能够一起回家省亲。父亲年前就带了消息进来，说是年纪大了，极是想家，想要致仕回家乡去了。”

        “你父亲若真就致仕了，还能不许你们姐妹去送送？”太皇太后更加生气了，“再说了，这些许小事，你什么时候不能说，偏要挑皇帝大婚的时候说？就算心里有委屈，也不能就这样轻重不分了吧？亏得哀家还以为你是被那些宫人侍从蒙蔽了，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呢。原来都是你自己的算计，真是哀家看错了你了。”

        章顺太后林氏，此刻正坐在太皇太后的右侧，见太皇太后生气，便连忙拉着儿子打圆场：“母后也不要尽怪着宸妃了，这事儿原就是皇帝的不对。自己的洞房夜，他自己不知道么？就算醉了在翊凤宫暂歇了，也不该传旨让人沉了天恩三桥啊。”

        “朕没有……”楚俊衡大吃一惊，他承认自己昨晚留在翊凤宫是故意的，但是他并不想让人知道。如果下旨沉桥的话，那不等于昭告整个九城宫，他是故意不进洞房的吗？毕竟是两国联姻，这样的事情他还真不敢做。

        “什么真的假的，公主既然愿意留下了，那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何映泓突然插嘴道，“只是帝后大婚之夜未曾合卺，这半个月之后的千秋宴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