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泓微微叹息，这女孩儿，手是巧手，这心思却远不如沈柔晴七窍玲珑，太皇太后赏赐的东西，怎好轻易转赠他人。因此忙呵斥女儿：“湘儿，不许戏弄韩小姐，快将柔荑霜还给韩小姐。你皇祖母赏人的东西，也是你能半路里截留的？”

        楚昭湘嘻嘻一笑，依言将柔荑霜放到韩青萍手里，笑道：“韩姐姐，我逗你玩儿呢。不过你绣的屏风儿实在是好看，啥时候绣一个给我啊？”

        “等你出嫁的时候，哀家让韩小姐绣了给你！”太皇太后假意沉着脸说道，“就怕你嫁不出去，白费了韩小姐的心思了。”说着，依旧吩咐道，“请了韩小姐下去喝茶吧。”

        馨语她们，跟着若巧和若嫣，混在冠芳园的宫人里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幕，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贵国的妃嫔娘娘们，都要懂诗文，擅女红的么？”

        若嫣低声答道：“原先不是这样的，后来太皇太后说了，人太闲了，易生邪念，况且妃嫔娘娘虽然不用母仪天下，那也得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若是身无长处，岂不是惹人笑话。所以就定下了规矩，凡入宫为妃者，不论琴棋书画、女红六艺，必得有一技之长，宫中不养游手好闲之人。”

        翠筱取笑道：“娘娘们进宫里来，可不是享荣华富贵来了，怎么还要做事么？还说什么宫中不养游手好闲之人，依着我看，明是你们皇帝陛下好生小气才对。”

        若嫣不以为然：“娘娘们荣华富贵享着，可也要为天下之典范才对。再说了，精研技艺，教习宫人，这跟荣华富贵也不相冲啊，怎么就不行了？”

        “别打岔，别打岔，那是不是太皇太后、或者皇帝特别喜欢的人，可以不受此约束呢？”丹雀问道，“刚才华小姐的才艺不是没念吗？”

        “谁都不能免。”若嫣笑道，“华小姐那是没念，不是没才华。华小姐是靖江王府的千金，每隔三五年的，太皇太后都会请异姓王府的女眷们进宫来住几天，所以才学技艺，全都清楚。这华小姐啊，琴艺是一流的，更难得的是，竟然还精通金石之道。去年太皇太后的寿生宴，她送上的寿礼，就是一对刻成凤凰展翅的太皇太后的名讳印章。”

        “这样啊，那皇后娘娘也要一技之长吗？”馨语问着，心里寻思开了，不知道自家的云旎公主，擅长什么，回去得好好问问紫袖姐姐才是。

        “皇后娘娘必得断文识字，出身名门。至于一技之长，倒不一定了。”若嫣笑道，“但是皇后娘娘入主九城宫后，是要统领六宫的，所以没有些手段的，还真是做不来皇后。”

        “六宫非得皇后娘娘来治理么？皇帝宠爱的妃嫔娘娘不能代理么？”翠筱不解道，“那万一皇后娘娘不会治理六宫怎么办呢？”

        “好办啊，太后娘娘会教她的。若是太后娘娘也不懂，奉君府也会安排资深的孺人来调教的。相夫教子，齐家治室，原本就是女子的本分，怎可说不会？”

        “那……万一皇后娘娘病了，无法治理六宫了呢？”翠筱好奇心起，追问道，“难道皇帝也不能另外指定他人代替？”

        “皇后娘娘若是病了，或有意外，无法治理后宫的，那么由皇帝和皇后共同推举二到三个妃嫔，然后由其他妃嫔娘娘、六宫管事孺人、各监局管事孺人、奉君府管事舍人等，一齐推举出一位妃嫔娘娘主理六宫，不能由皇帝单独指定。”

        “这却又是为何？”

        “这个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太皇太后来了以后，又细细地解说了。老祖宗的意思呢，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能讨得皇帝欢心的，未必能协调六宫关系；能协调六宫和睦的，也未必能讨得皇帝欢心。九城宫是大越国的九城宫，所谓城内好高髻，四方高一丈，九城宫的风吹草动，牵动的是整个江山社稷，若是单凭皇帝一人的喜恶，难免失之偏颇。”

        “这也有道理。”翠筱笑道，“不过，管用吗？”

        若嫣捂嘴一笑：“管用不管用，我还真不知道。先康隆帝和太皇太后夫妻恩爱，除了先帝的生母蕙妃娘娘，母凭子贵，被封了妃嫔以外，宫中就只有三位夫人了。况且太皇太后一向精明强干，岂会让他人越俎代庖？后来先帝成泰帝的皇后，如今的淳宜太后，出身内阁首辅之家，也是一位处事干练的人。更兼着先帝喜欢莲妃娘娘，并不怎样喜欢她，她哪里还肯将主理六宫的权利，再拱手让出？所以这数十年来，九城宫的主事之人，一直都是皇后殿下，还没有妃嫔娘娘代理的先例。”

        “这样说来，那我们公主岂不是马上就要主理六宫了？”馨语问道，语气中不免惊喜。

        若嫣确实尴尬了，迟疑了一下，才笑道：“按理，应该是这样的，不过……不是皇帝大婚之夜没去凤宁宫吗？所以如今公主还不能算是皇后殿下……这主理六宫的事情……哎呀，我也说不好了。”

        这句话让翠筱等人神情都凝重了起来，须臾，翠筱问道：“那如今这九城宫，是谁在主事呢？”

        “自然是宸妃娘娘啊。”若嫣察觉到了什么，忙挤出了一个笑脸，“这不是六宫空悬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事的。”

        翠筱她们没有再问下去，却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情了。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瞅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悄悄退出了冠芳阁。

        “怪不得那天一早，宸妃匆匆来了凤宁宫，敢情是示威来了。”走在回凤宁宫的甬道上，见旁边无人，馨语忿忿不平地说道，“亏了公主没见她，这种人，就不该给她好脸色看！”

        丹雀提醒道：“这大越国的风俗还真是奇怪，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公主还算不得是大越国的皇后，那我们又算什么？皇帝让公主带过来的嫁妆又怎么办？太皇太后的回礼又算是谁的？这可真成了一团乱麻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找紫袖姐姐好好合计合计吧。”

        “紫袖姐姐是你能去问她的？”翠筱瞟了丹雀一眼，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那晚桃歌也在芝元殿，不如去问问她，也许她能知道些什么呢。”

        三人说着话，快步朝凤宁宫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过了天恩三桥，走出椒子林，左拐往凤宁宫方向去了。她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甬道的尽头，椒子林的另一头，就出现了连栖霞的身影，看着三人走远，站在那里踟躇了片刻，转身朝着和凤宁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凤宁宫被关了一月有余，连栖霞也是闷得很。前些日子因着大婚和皇帝不入洞房的事情，忙乱着担心着，倒也不觉得。前些天紫袖几句话稳住了人心，反而觉得无所事事了。何况这九城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想当初自己和宁延瑞进北辰王府都花了极大的代价，如今机缘凑巧进了九城宫，没道理不去看看啊。

        于是趁着今日宫中热闹，紫袖也不再看紧了她们，连栖霞就从云霄那里拿了一套宫人的衣裳穿上，悄悄溜出了凤宁宫。想着就算被发现，谎称是公主的陪嫁，想来也没人深究。

        她原本也是想去万春苑的，可是站在椒子林中，看着进出的人群，未免有些胆怯。加上馨语她们匆匆出来，话语之间似乎带着愤愤不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就更不敢进去了。想了想，不如去龙翔宫看看，那里进出的，可都是轻易难得一见的高官重臣。就算是最不起眼的乾正宫属官，也有可能是未来的朝廷栋梁。

        连栖霞边想边走，边四顾着周围，无奈不熟悉宫中路径，不一会儿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但见甬道长而安静，竟是除了穿梭的风声，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连走路洒扫的声音都没有，让连栖霞不能不慌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正不知所措的连栖霞赶紧迎了上去，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对路径回去凤宁宫，其至于被紫袖她们责备，倒还在其次了。

        正午的阳光让连栖霞有些眼花，她竭力辨别着对面的人影。恍惚间，突然感到这身材举止，这走路的姿态，似乎非常的熟悉。就在她犹豫着不敢确定的时候，对方却已是惊呼出声了：“你……是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