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颠鸾倒凤，倒让耳房中的桃歌有些面热心跳的，她抬眼看了看宋蕊，却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在绣墩上正经危坐，彷佛不是在侍候侍寝，倒像是在礼佛，倒不由得笑了，红着脸问她：“皇帝这样，都是你以前教他的？”

        宋蕊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桃歌，斟酌着说道：“陛下已经有过一次洞房花烛了，比不得公主未经人事。倒不知道在贵国，这些事情都是谁教呢？”

        桃歌红着脸说道：“我哪里知道。”说着，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夫人既然是教习皇帝人事的，那你岂不是比别人更容易诞下皇嗣么？”

        宋蕊微微笑道：“是，姑娘能想到的，奉君府也能想到，所以像我这样的，是不允许有孩子的。喜夫人如果诞下皇长子的话，会让凤宁宫很为难的。”

        “这样啊？”不知怎么的，桃歌心里一紧，喃喃道，“不能有孩子么？”

        “是，不能有孩子。”宋蕊倒是很平静，“其实于我而言，还是没有孩子的好。喜夫人本来就身份卑贱，生下的孩子自然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与其让孩子在旁人轻贱的目光下长大，我宁可他从没有来过这个世上。”

        桃歌看着宋蕊，又低头细细想着她刚才的那番话，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洞房内已渐渐安静下来了，宋蕊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正要推门出去，想看看能不能进去伺候了，就听见楚俊衡温和的声音：“都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怎么还只是怕羞躲着朕？来，让朕看看你的容貌。”

        宋蕊微微一笑，推开门，招呼着等在外面的兰桂司侍女，正要进去，却听见楚俊衡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实话告诉朕，你到底是不是大夏公主？”

        宋蕊一下子僵住了，求助地看着桃歌。紫袖明明说过的，万一被陛下看出了端倪，自有人会来解围。现在她眼前只有桃歌，也就只能认为解围之人是桃歌了。

        桃歌尴尬地摇摇头，突然听见洞房的门被推开，云霄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叫馨语，乃是公主的陪嫁宫人，并非公主本人。”

        这句话让刚从耳房出来的桃歌和宋蕊面面相觑，赶紧推门进了洞房，但见云霄正站在床尾处，而楚俊衡冒火的眼光，隔着幔帐似乎要把云霄看穿。“今晚是帝后合卺，不是宫人侍寝，为什么婚床上会是宫人，公主不解释一下么？”

        “陛下要什么样的解释？”云霄毫不畏惧，大声说道：“妾身只是想告诉陛下，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求聘国书上有陛下的玉玺，可有妾身的签收？说起来，妾身比陛下还委屈得多呢。可是陛下倒好，为着自己的随心所欲，你可有丝毫想过妾身的感受。所以妾身在这里当面告诉陛下，陛下不满意这桩婚事，妾身比你更加不满，陛下不喜欢妾身，妾身对陛下也没有好感。妾身之所以答应合卺，完全是怜惜太皇太后的一片苦心，不忍心已经入境的桑蚕丝织技艺，就这样跟大越擦身而过，让太皇太后徒增伤心。所以陛下愿意留在凤宁宫，妾身无所谓，整个大越都是陛下的，何况一个小小的凤宁宫，您随意就好；如果不愿意，那就更好了，省了妾身还要腾出空儿来时不时的迎驾送驾，烦死个人！”

        洞房内顿时寂静了下来，站在门口端着热水正准备进来伺候的兰桂司侍女都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楚俊衡冷冷地看着幔帐后面那个秾纤合度的身影，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见宋蕊上前，便说道：“更衣后去翊凤宫。”

        宋蕊刚想说“这不太好罢。”却见皇帝正瞪着她，吓得把话都咽了回去。云霄却是不慌不忙，微笑着说道：“陛下喜欢去翊凤宫，妾身绝不告诉太皇太后。所以想来刚才的事情，陛下也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吧？”

        楚俊衡的脸上落满了寒霜，听了云霄的话，那霜似乎又厚了几分，他一把推开宋蕊，从衣架上扯下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衣冠不整就走出了芝元殿。

        紫袖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面带微笑的云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兰桂司将喜日子都挑出来了，莲妃华馨湄是第一位，接下去是萱妃沈柔晴，再接下去是蕙妃韩青萍，最后才是兰妃徐心鸾。兰桂司的周孺人解释说，兰妃乃是自请排到最后的。

        虽然这些年来，九城宫规矩肃严，那也不过是因为摄于太皇太后的威仪。私下里，哪个妃嫔不想早点见到皇帝，合卺见喜，诞下皇嗣，也好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呢？这个兰妃，倒是有些古怪。陆妙姝想了想，让周孺人传话，将兰妃请到翊凤宫来一下。

        周孺人估计也是没遇到这样的状况，康隆帝在位的时候，她还未曾进宫。等她进了宫，掌管了兰桂司，在位的就是成泰帝了。成泰帝独宠姬莲妃，加上皇后陆氏的精明，明献太后的强悍，奉君府从来也没有一次性选取过这么多的妃嫔，兰桂司更是没有挑选喜日子的先例，周孺人无处借鉴，也有些手忙脚乱了。

        兰妃徐心鸾，其父徐泰，原本是掌管甘城的甘城使，去岁年末的时候，调入京师，接替陆妙姝的父亲陆伯康，成了兵部尚书。一个外放的地方官，进京以后能够马上升任六部尚书，这在大越国的朝廷中还是极为罕见的，因此朝臣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都有。最多，也算是最靠谱的一种就是，皇帝要培植自己的亲信了。

        如果说莲妃华馨湄入宫，是太皇太后为了牵制靖江王府，那么兰妃徐心鸾入宫，摆明了太皇太后是在向徐家示好，希望他能够成为新帝的肱股之臣。虽然皇帝抗拒了大夏的联姻，也给了靖江王府一个没脸，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新晋兵部尚书的女儿也一并冷落，所以这个徐心鸾的行为，就很让人不解了。

        难道说，是因为她的父亲，接替的是自己父亲的职位，为了避免尴尬，所以干脆躲到最后去了？陆妙姝还在寻思着，周孺人带着徐心鸾过来了。见过礼，沁梅引着徐心鸾在椅子上坐了，陆妙姝这才笑道：“喜日子是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挑的，华小姐乃是王府千金，身份自然高贵些，所以排在了第一。其他各位妹妹都是按照年龄由大到小安排侍寝的，这是后宫的规矩，人人都要遵从，否则后宫就乱了套了。或者妹妹有自己的心事，可是擅自延后喜日子，知道的，说是妹妹有礼让之德，不知道的，还当是宫里待亏了徐尚书的千金，说起来，大家都不好看呢。”

        陆妙姝这话，分明是在抬高徐泰，可是徐心鸾却没有半分的欣喜，淡淡地说道：“多谢宸妃娘娘提醒，妾身自会向家父解释的。这喜日子……还是让其他姐妹们先来吧，横竖也不差这一二天的，何苦计较这许多呢？”

        陆妙姝看着她，微微一笑：“不是只差了一二天，我帮妹妹算了一下，若是将你排在最后，正好遇上妹妹不方便的日子。只怕这一等啊，就得大半个月了呢。”

        “无妨。”徐心鸾连忙说道，“不瞒宸妃娘娘说，妾身初进宫来，还不曾适应了呢。这些天一直都是心神不定的，万一合卺的时候，惊着了皇帝，岂不是闯下了大祸来？”

        “果真……如此么？”陆妙姝看着徐心鸾，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眼眸中，看出究竟来，许久，才微微一点头，“妹妹既如此说，我也不好强求，便将你排在最后了。”

        “谢宸妃娘娘成全。”徐心鸾起身致礼，然后便告辞了。

        周孺人将她送出门外，复又进来说道：“回娘娘话，奴婢刚才陪着兰妃娘娘过来的时候，遇到了芳泽宫的莲妃娘娘，说是华世子准备离京回灜城去了，她去要送送华世子，所以这喜日子，能不能帮她往后挪挪？”

        “怎么又是一个要挪喜日子的？”陆妙姝淡然一笑，“恐怕莲妃不是为了送哥哥，而是上次皇帝的举止伤了她的心了。”说着，陆妙姝将单子随手一放，问道：“锦羽宫可都收拾妥贴了？请菁嫔娘娘去看了没有？若是菁嫔满意了，就让她搬进去吧，至于她的喜日子……皇帝可有去兰桂司问过？”

        乐青泉敛袖回道：“锦羽宫已然收拾妥贴了，菁嫔娘娘什么时候愿意搬都行。不过这喜日子嘛……太皇太后说了，菁嫔擅自动用皇后銮驾进宫，乃是僭越之罪，按宫规是要面壁思过的。只是皇帝大婚的大喜日子，宫中不宜多生戾气，就不面壁了。让她去凤宁宫向皇后谢罪，得到皇后谅解之后再安排侍寝也不迟，所以菁嫔娘娘的喜日子就暂时不挑了。这件事情陛下也知道，故而不用去兰桂司问了。此外……太皇太后还吩咐了，每月的十四到十六，这三天是皇后娘娘的日子，为着皇后亲桑在即，所以接下来这些日子，就由宸妃娘娘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