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看着陆妙媛，笑着说道：“二小姐不要惊慌，公主在大夏的时候就是这般，她还爬上过一株近三丈高的桑树，就是为了摘桑葚儿吃。”说着，一眼看见云霄手上的布条，马上不说话了，给梅影使了个眼色。

        于是就在陆妙媛的不知所措中，梅影一抖手中鸾凤，瞬间将云霄从墙外拎了进来，轻轻放下。云霄恼火道：“你做什么？！我自己会爬进来的。不就是女墙吗？郡衙那十尺高的围墙，我都爬过！”

        这下轮到紫袖吃惊了，正想开口问，无奈陆妙媛在一旁，不便细说，只好指了指云霄的手。云霄这才察觉，一个爱护双手的绣娘，是不会没事就爬高的，而一个没事爱爬高的女孩儿，也不可能是一个对双手爱护备至的绣娘。因此她的行为和紫袖的解释，就成了两相矛盾了。好在陆妙媛并非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她自然是没有听出来。

        “二小姐这是要出门吗？”紫袖适时岔开话题，“其实二小姐要出门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说一声，奴婢就可以安排人送二小姐出去，实在是不必劳二小姐这般费心。”

        陆妙媛一时无语，一只手又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衣领。紫袖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朝梅影使了眼色。梅影轻轻弯起嘴角，对陆妙媛说道：“不知二小姐要去哪里，这个行宫虽然简陋，但是为皇后亲桑配备的车马倒还周全。二小姐要不要去看看，挑一辆我先陪你出去逛逛也无妨。”

        陆妙媛尴尬中带着警觉，勉强笑道：“我哪里是要出去，我就是看这女墙的图案，极是构思奇巧，匠心独具，所以就想去另一边也看看，到底是怎么做的。”

        梅影故作恍然：“如此，那就更简单了。旁边就有后门，我这就让侍女去取了钥匙来，开了门陪二小姐出去赏玩这女墙的拼花。二小姐若是喜欢了，将这匠心独具的拼花写了文章流传千古，也算是不负匠人的奇巧了。”

        说着，梅影左手一横，做了个“请”字，陆妙媛没料到梅影是这般雷厉风行之人，然而话已出口，当着紫袖云霄，她也不敢出尔反尔，只好一低头，随着梅影在花木枝梢间穿梭着。走不到两步，前面梅影压下的一根枝条突然弹起，不偏不倚从脖颈间划过，挑破了衣领。

        “哟，是我粗心了，以为二小姐离得还远。”梅影听到陆妙媛的惊叫声，回过头来赶紧道歉，“真正是对不住二小姐了，可有伤到哪里？哟，衣领破了，这可没法出门了。”

        说话间，梅影极为关切地凑近陆妙媛的脖颈前，看似打算查看她的伤处。陆妙媛不安地向后倾斜着，正要伸手护住衣领，却见梅影的笑容的诡异了起来，定睛一看，梅影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布帛，她随即伸手在衣领上一捏，那种厚实的感觉，早已没有了。

        陆妙媛哀叹一声，跌坐在了树下，而梅影则早将手中的布帛递给了随后跟来的紫袖。紫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陆妙媛，顺手抖开了布帛，看着，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怎么回事？”原本不想过问此事的云霄，被紫袖的神情吓住了，忍不住问道。

        “这是淳宜太后写给姬莲妃的一份承诺。”紫袖的眼睛看着陆妙媛，缓缓说道，“姬莲妃承诺为先帝陪葬，换取淳宜太后对皇子殿下的支持。”

        “什么？！”云霄惊叫了起来，不相信地看着陆妙媛，“难道……是太后娘娘逼死了莲妃娘娘？这……这是为何？”

        淳宜太后是成泰皇帝的皇后，就算是楚俊尧即位，她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为什么要逼死姬莲妃，扶持楚俊衡？这对于她自己和陆家，都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要知道姬莲妃和后宫一般的妃子是不一样的，她是异姓王府的小姐，她的背后，是大越国的边境赖以安泰的端平王府。就跟现在的华莲妃一样，她的娘家，可是大越国百里海疆的屏障，所以连太皇太后都要对她高看一眼的，皇帝再不喜欢她，也得尊重她的。

        “我……”陆妙媛虽然能够猜到淳宜太后让她带东西给端平王爷的企图，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确实不清楚。现在听着紫袖说了出来，她能明白姑母的心思，也依稀可以料到这样做的后果，但还是被云霄的凝重吓住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姑母只是让我去找端平王爷。”陆妙媛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跟世子协离，摆明就是得罪了北辰王府。姑母怕我在京城中难以立足，这才让我去端城的。姑母应该没有恶意，请皇后殿下不要多心了。”

        紫袖的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明明是好意助她脱离了恶姻缘，明明是好意带她离开了京师，可是她的目的却是将这样一份东西送去端城。那姬莲妃是端平王爷唯一的妹妹，若是死于疾病，那是无可奈何，若是被人逼迫自尽，那端平王爷怎肯善罢甘休。这不是将她们这一群千里而来的异乡人，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紫袖刚要质问，云霄却平静了下来，慢慢蹲在陆妙媛的面前，沉着地问道：“敢问二小姐，据我所知，太后娘娘因为憎恶莲妃椒房独宠，因此她们二人的关系并不好。不知道为何她倒让你去投靠端平王府？难道是想用这份承诺来换取你在端平王府的一席之地么？”

        “不，不是的……”陆妙媛稍稍抬起眼皮，迅速瞟了云霄一眼，却又垂首不语了。

        “不是？”云霄淡然一笑：“那是因为莲妃娘娘不愿意让皇子殿下娶你为妻吗？”

        “不！”陆妙媛似乎被戳到痛处，尖叫了起来，正好撞上云霄犀利的目光，马上泄了气，呐呐说道，“不，不是的，皇后殿下多心了。”

        紫袖已经从云霄的话中知道了大概的真相，她也从愤怒中平静下来，将布帛收入袖中，对梅影说道：“扶着二小姐，我们回房里去吧。这光天化日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明日一早就要开始亲桑了，二小姐这个样子，也不适合跟着皇后。这样吧，我听说北辰王府有侍卫送世子到了雪拥关，就要返回京师的，不如就跟郡守郎君说一声，请他们返程的时候，顺便将二小姐带回京师吧。”

        陆妙媛瞬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扑倒在地。

        云霄虽是可怜她，却也憎恨她们姑侄为泄私愤而不顾他人安危的行为，因此并没有求情，只是学着梅影的样子，看戏一般站在一旁。

        天际收起了最后一道霞光，白日里生机勃勃的后院，此刻陷入了朦胧之中。夜风中，断断续续地有虫鸣响起，打破了长夜的寂静，也让人平添了许多的惆怅。其实人与虫，又有何区别。得意时便欢鸣，落魄时便哀啼。人在得意时，有几个会想到失势的落魄，不知道虫在欢鸣时，可能预见哀啼时的悲凉。

        “姑母虽然身为皇后，但是她既得不到先帝的宠爱，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苦吗？”在沉寂了许久之后，陆妙媛终于缓缓开口了，“一个女人，若不能得到丈夫的认可，没有自己的孩子，就算她入主凤宁宫，就算她母仪天下了，那又怎么样呢？贤妻良母四个字，才是女人最好的墓志铭。”

        “那是男人的意思，可不是女人的想法。”云霄冷冷地说道，“依着二小姐的意思的，令姑母就算是一无是处了？”

        “你说呢？”陆妙媛凄然一笑，“不然，你以为姑母在折腾什么？她已经贵为皇后了，她已经母仪天下了，但是和莲妃娘娘相比，她还是自惭形秽的。”

        陆妙媛的语气愈加凄凉，云霄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清冷。直到院门口遥遥传来了桃歌等人的呼声，众人才醒悟过来，互相看了一眼。紫袖先应了一声，梅影便扶起陆妙媛，打算一起朝院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陆妙媛突然推开梅影，朝着云霄就跪下了：“臣女请求皇后殿下成全，让臣女前去端平王府。”

        云霄冷冷的说道：“东西都没了，你去干什么？”

        陆妙媛泣不成声：“臣女就想去看他一眼，只要他还好好的，臣女就死而无憾了！”

        云霄有些吃惊，看着陆妙媛问道：“你说的他是谁？皇子殿下么？他不是有苏小姐吗？怎么你……”

        “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一个苏小姐，当初我云英未嫁，都不敢奢望得到皇子殿下的青睐，何况如今已成残花败柳。我就是想看看他，看他一眼也好，求皇后殿下成全！”

        云霄的脸色清冷：“那你就没有想过苏小姐会是什么感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