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在九城宫不能提及的忌讳人物，当年她虽然因为年幼而不知详情，但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看着云霄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认为，这件事情能让皇后殿下知道吗？”华钦毅适时问出了第二句话。若嫣赶紧点点头，上前扶住了秦妈，柔声道：“老人家请先随我下山吧。”

        “你跟她说了什么？”看着若嫣扶着秦妈走远了，云霄这才冷冷地问道。

        “令堂大人的名讳，是九城宫的禁忌。”华钦毅淡然说道。

        “九城宫的禁忌，跟我娘无关！”云霄突然抬头，对着华钦毅怒道，“谁规定的，镇国将军的原配夫人叫了这个名字，我娘便不能叫了？”

        华钦毅却镇定地看着她：“既然与令堂大人无关，那你怎么知道镇国将军的原配夫人，也叫这个名字呢？我不记得跟你提起过，而且这个名字在九城宫都成了禁忌，自然更不可能流传到民间。不然，你们母女二人，怕是不能平静地过上这么十几年了。”

        云霄默然无语，许久，才冷冷地说道：“我知道镇国将军夫人的名讳很奇怪吗？就算是九城宫的禁忌，也难保有人无意吐露，就好像皇子殿下的逃宫，难道不是禁忌？”

        华钦毅淡然一笑：“那在下能冒昧问一句么？敢问令尊大人何在？”

        云霄面无表情道：“他死了，早在大越跟北瀚打仗那一年就死了。战死的，尸骨无存，所以我母女二人无处可去，才会投靠连府。”

        “无处可去？”华钦毅略略皱了皱眉头，“不能返回家乡去么？我记得阵亡的将士，朝廷都是有优待的，他们的家属，都可以得到朝廷的奉养。”

        “我娘是私奔的，她回不了家乡，更没有资格得到朝廷奉养。”云霄突然大声嚷了起来，随即就泪如雨下了，“你每次都套我的话，很开心吗？我娘已经走了，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也请放过她好不好？从逃出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娘就没有想过要回去。所以，什么将军的原配夫人，跟我们都没有关系，请华郎君不要一再提及了好不好？”

        华钦毅默然，半晌，才问道：“请问……姑娘让秦妈和若嫣离开，可是有事要问我？”

        “是的！”云霄收起了眼泪，果断地说道，“请华郎君带我去找紫袖姐姐。我算过了，以华郎君那匹坐骑的脚力，从鹤清郡到五枫郡也就一天多一点的功夫，到盛阳郡也就二天的功夫。我得找到紫袖姐姐，告诉她们我要在这里为我娘申冤，不能再帮着她们了。”

        “你要日夜兼程赶路？”华钦毅沉吟了片刻，“也好，此刻不易打草惊蛇，还是安顿好了九城宫那边再过来处理这件事情的好。只是星夜兼程，怕你体力不支。”

        “无妨。”云霄扶着树干站起来，抬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华郎君只要保证你的坐骑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们送到五枫郡即可，其他不需你操心，我自己心里有数。”说着话，想到刚才脸被树枝划伤流了血，得要清洗一下才好。不然满脸血迹地下去，怕是要吓到别人。不想抬手一摸，并无血痕，心里奇怪了，就看着华钦毅。

        华钦毅苦笑了一下，指了指秦妈放在坟茔前面的祭品。云霄这才发现，里面有一个茶罐，不禁又是泪如雨下，在华钦毅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下山去了。

        为了防止万一，华钦毅还是悄悄回了一趟客栈，交代若嫣第二天带人返回高望郡，同时传信给紫袖，简短告知了这里的事情，也说明了云霄的意图。

        华钦毅做这一切的时候，云霄一直默默看着，既不反对，也不催促，直到和华钦毅一起骑上了马背，才幽幽说道：“华郎君好缜密的心思，怎么只做到了后宫侍卫？”

        九城宫分前三宫和后六宫，按着华钦毅的身份，就算不能去龙翔宫和乾正宫，也不至于留在后宫，谁都知道，后六宫的侍卫是九城宫最不值得一提的。已经完全明了了云霄的身世，华钦毅也不再局促，坦然说道：“其实，我在九城宫，更重要的用处是人质，而不是侍卫。”

        云霄有些意外：“人质？九城宫要什么人质？”

        “九城宫一直是需要人质的。”华钦毅平淡地说道，“不然你以为九城宫每次选妃，异姓王府都要有适龄女子进宫是为了什么？九城宫为她们安排了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就是用她们来牵制王府的。”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不然，你以为太皇太后能这么顺利将帝系从先帝转到哀思太子这边，凭的仅仅只是遗诏吗？应该说，从一开始，先帝就错了，异姓王府的小姐，从来就没有资格得到君主的宠爱，想来二姐应当不会有这样的奢望。”

        云霄默默地看了看他，一声不响上了马，华钦毅随即上来，轻牵缰绳，那马昂首一声长嘶，随即撒开四蹄飞奔而去。农田和树木在两旁飞快地掠过，长风将衣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虽然已是春末，依旧透着丝丝的寒意。不知不觉中，华钦毅的一只手揽在了云霄的身上，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是想给她更多的温暖。

        不得不说，华钦毅的这一匹从瀛洲城带来的坐骑，果然神俊，大半天的奔波，依旧神采奕奕。一直到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步履才慢了下来。华钦毅适时勒住了马缰，看了看周围说道：“这里应该是高望郡和五枫郡的边界了，再过去就是五枫郡，到盛阳郡也不过大半天的路程，不如就在这里稍事休息吧。毕竟，就算人不累，马也乏了。”

        说着，自己先下了马，随后伸手给云霄。云霄并无异议，扶了他的手跳下马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不错，这里有草有水，让马儿休息一下吧。”说着，转身卸下了马鞍，抱着走到树下，自己先靠着马鞍坐下了。

        华钦毅笑了笑，寻了一棵树将马栓上，这才走到云霄身边，将水袋递给她：“怎么不拿行李，就抱了一个马鞍子？马要吃喝，你是不要的？”

        云霄没有说话，接过水袋抿了一口，就递回给华钦毅了。华钦毅叹了口气，在云霄身边坐下，思索了良久，才问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多事的话，我能不能问问，你回到鹤清郡，打算如何为令堂大人伸冤呢？依着姑娘如今的身份，就算秦妈将投靠文书还给了你，你依旧只是一介平民。那连府，再不济也算得上是乡绅，又是你的旧主，跟他们对簿公堂，姑娘的胜算，实在是渺茫。”

        “依你，便要如何？”云霄冷冷地反问，“你就非得把我们娘俩往公主府凑么？”

        华钦毅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倘若姑娘有更好的办法，我自然不会多问。可如今令堂大人的清白，难道不是比姑娘的要强更要紧么？既然有公主府这柄利刃，为何不用呢？若是担心就此招来后患，在下可以替姑娘出面啊。”

        云霄也知道，华钦毅说的没错，公主府这柄利刃，不要说小小的鹤清郡府衙，就算是京城的三台六部，都要给些面子的。可这不是自己的要强，而是娘亲的要强啊。不然，为何当初娘亲宁可出家，都不愿去京城呢？

        因此云霄若有所思地看了华钦毅半天，才说道：“我只想知道，依着我目前的身份，该如何为我娘讨一个公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华钦毅有些愕然，看着云霄，良久才说道：“若是我说，依着姑娘如今的身份，想为令堂大人讨回公道，难于上青天，姑娘会不会生气？”

        云霄转过头，扔出了两个字：“理由。”

        华钦毅有些明白云霄的意思了，于是解释道：“第一，连夫人留下的嫁妆在令堂大人手里，这一点已是众所周知，无可辩驳了对吗？第二，连小姐乃是私奔，按着规矩，她是不能得到连夫人的嫁妆的，除非有人愿意迎娶她。既然这份嫁妆在令堂手中，连小姐又不能拿，那么连府公子们问令堂大人索取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收留了夫人的嫁妆，我娘也罪不至死吧？”云霄冷静得让人害怕，“华郎君说的这两点，我都已经想过了，我不想去追究公子们状告我娘的事情。就如郎君所言，他们有这个权利。我只想知道，我娘是怎么瘐死牢中的？”

        “你是在怀疑令堂大人的过世，是被人暗害的？”华钦毅沉吟着，云霄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连栖霞回家的时候，说清楚了是在等待宁延瑞的迎娶。那么就算宁延瑞还没有前来，连栖霞已经失踪，但事情的最后还是没有确定，云安娘保存嫁妆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