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九城宫的风云诡谲，是不是云霄这样一个一无所靠的女子所能经受，那就不在王爷需要顾及的范围之内了。紫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在前一刻，她还觉得端平王爷是个大局为重的厚道之人呢，可仅仅就是一个转瞬间，云霄的出现让他的私心暴露无余。

        是的，私心，王爷刚才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留下云霄就是他的私心。紫袖看着端平王爷，慢慢地问道：“王爷想要九城宫留下云姑娘，可有想过她的结局？”

        端平王爷笑容可掬：“有姑娘在，些许小事孤王就不操心了。何况您那位妹妹也身手不凡吧？她的身边还需要护卫吗？”

        紫袖苦笑了，是了，梅影是自己的妹妹，而李倬留下的侍卫，名义上是给梅影的，实际上呢？正如端平王爷所说，梅影要侍卫做什么？可是，真的能留下云霄吗？

        “王爷的打算虽然不错，但是云姑娘匆匆赶来此处，想来不是王爷安排的罢？”紫袖淡淡地说道，“华侍卫传信，说是云姑娘家中有事，不能留下了。”

        “何事？”端平王爷略一沉吟，平静问道。

        “奴也不是很清楚，华侍卫传信只说是家中出事，并不曾细说。王爷若是着急，不如请了华侍卫出来详细问问罢。小女子记得云姑娘当初曾说家中只有一位母亲，倘若是她的母亲有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强留她了。”

        端平王爷微微一笑道：“公主这般一意孤行，姑娘依然初心不改，倒是难得。怕就怕九城宫不能体谅姑娘的苦心，孤王也是担心得很呢。”

        紫袖沉默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奴明白，若不是王爷宽厚，只怕公主连大越的边境都走不出去，就要葬身在这里了。太皇太后，实在是一个深高莫测的女人，不要说公主，就算是奴家，在她面前，也有些战战兢兢的呢。”

        “所以，姑娘应该审时度势，而不是墨守成规。”端平王爷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反正孤王是不相信，北辰王府在公主入境之处埋伏人手的事情，太皇太后会毫不知情。所以姑娘请细想，倘若当初掳走公主的人是北辰王，如今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是的，如果不是楚俊尧发现了黑衣人，并且取而代之的话，想来他没有那么容易就接近公主銮驾。而北辰王府掳了公主意欲何为，陆妙媛的遭遇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王爷所虑没有错。”紫袖不无忧虑了，“就算黑衣人的事情太皇太后不知情，那陆家二小姐的事情，太皇太后就没有一点想法？北辰王府都把主意打到了公主的身上，太皇太后依然还能不动声色，奴也能明白，其实公主在她的心里，并没有那么要紧。或者王爷不如直说，太皇太后要的不是大夏公主，而是大越的皇后。”

        “姑娘果然是七窍玲珑之人。”端平王爷微笑着。

        “所以，如果公主过不了太皇太后这一关，那么就算有大夏公主的身份，也未必能够坐稳凤宁宫。大夏公主这个头衔，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对不对？”紫袖见端平王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试探地往下说，“就如同莲妃娘娘，那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了。端平王府近在眼前，都护不了她，大夏国远在千里，就更不用提了。”

        “柔儿的事情，实是她自己有错在先。”提到姬莲妃，端平王爷收敛笑容，语气中也带了几分伤感，“不知道姑娘在九城宫听到过什么，其实说皇帝篡位，只不过是殿下一时的激愤之言而已。异姓王府小姐所生的皇子，从来就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先帝传位给今上，也算是平息了朝臣的不忿，理该如此。”

        这一番话让紫袖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心心念念想为姬莲妃讨回公道的，应该是这位兄妹情深的端平王爷，没想到他竟然是心平气和接受这一切的那个人。

        “贵国的帝系传承，难道不是由父及子吗？”紫袖看不懂了，“皇子殿下既然是先帝唯一的儿子，那他就该是帝位继承人啊。虽说他的生母是您的妹妹，不过那是在先帝有其他孩子的情况下，皇子殿下才会被排斥在外啊。”

        “所以我说，是柔儿自己做错了，她太贪心了。”端平王爷看着花径旁那一丛挺拔的啸竹，缓缓说道，“不仅是九城宫，几乎整个大越国都知道，太皇太后极厌纳妾，想要在仕途中有所图谋的官员，都不敢越了这个雷池。所以顺理成章的，她对妃嫔的看重，是远不如皇后的。而柔儿却只顾着贪恋先帝的柔情，完全没有顾及皇后的感受，椒房独宠甚至令皇后无出。虽说九城宫对皇后是否生育并不看重，任何妃嫔的孩子都是皇后的孩子。可是柔儿仗着先帝的宠爱，从来不曾让殿下亲近过皇后。甚至在大臣们一再上折，规劝先帝不要宠妾灭妻，尊卑颠倒时，依然不知警醒，结果害了自己，也连累了皇子殿下。”

        紫袖捏了捏袖中的纸条，一时倒是不知该怎么办了。原本她是想毁掉纸条的，毕竟，留着纸条，就是留着一份怨恨。可是想到这有可能是姬莲妃留给楚俊尧最后的慈爱了，她便怎么也不忍心销毁了。因此沉默了良久，她拿出了纸条，递给了端平王爷。

        “莲妃娘娘已经为自己的错误赎了罪了。”紫袖婉惜地说道，“所以，奴能理解王爷千方百计想要保全皇子殿下的心思。奴家出宫的时候，乾正宫依然对外宣称皇子殿下在养病，显然，太皇太后并没有放松对端平王府的警惕。”

        端平王爷接过纸条，看了许久，才默默收了起来，说道：“恐怕不仅仅是警惕，而是要趁机让端平王府在大越国消失了。不然，迎亲一事，北辰王过来也就可以了，镇国将军带着他的五军营也来边境迎亲，未免过于隆重了吧？”

        紫袖苦笑了，她当时竟也相信镇国将军是来迎亲的了，还为公主暗自庆幸过呢，以为这样的殊荣，足以保全公主不会因为任性而在九城宫遭受冷落。现在知道了，镇国将军已经将康城边境的守军全都换掉了，应该是怕他们驻守时间长了，会跟端城的守军互有牵连吧。

        “在没有看到云姑娘之前，孤王劝说殿下送回公主，是怕她给端城带来灾难。好歹当时有北辰王府挡在前面，无论如何，殿下还不至于死路一条。”黑衣人就是拿住北辰王府最好的把柄，端平王爷说着，转头看了厢房一眼，“然而见到了云姑娘，孤王不能不生出私心来，所以想劝姑娘一句，留下她，她一定会是太皇太后心中最好的皇后。而皇子殿下和端平王府能否脱困，怕是也要借助这位云姑娘的手段了。”

        这几句话，让紫袖没了退路。她不是没有考虑过端平王爷的提议，有端平王府在，她也不用很担心李霄的去留，她更担心的是，是云霄的身份。她在九城宫的种种表现，让紫袖根本就不能够相信，她只是寻常乡绅家一个小小的丫鬟。她的胆识和魄力，都不是乡绅之家所能够给予的。除非，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王爷要如何留下云姑娘呢？”紫袖想到了云霄匆匆前来的原因，如果云霄的一切都跟她的母亲有关系，是否能够留下她，那就在两可之间了。因此她想知道端平王爷的打算，“按云姑娘曾经的说法，她们母女都投靠在乡绅之家，跟朝廷并无瓜葛，应该不是大事。”

        端平王爷摆摆手说道：“依着云姑娘的为人，她这样匆匆赶来，就算不是大事，那也不会是小事。只是此事不好由孤王去问她，更不可转而询问华侍卫。这样吧，孤王让小女去问，都是一样的女孩儿，只怕还好说话些。只要不是九城宫里的事情，不是孤王狂妄，九城郡府衙门，还都是要卖些面子给孤王的。”

        紫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候，确实只有端平王府才能帮得上忙了。他们是唯一的知道云霄真实身份，却又希望她留在九城宫的。虽然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对于大越官场来说，她们是不宜出面的人。因此紫袖只能默认了：“王爷若能让云姑娘自己愿意留下，那是最好不过了，若是她不愿意，还望王爷不要强求，免得小女子多生愧疚。”

        “姑娘放心，孤王不是那等蛮不讲理的人。”端平王爷宽厚地笑笑，“若是云姑娘依旧回了九城宫，姑娘也不用担心公主。她若是愿意留在端城，那就是鄙府的贵客，一应诸事都照着小女的份例，不能委屈了公主。若是公主想要回去大夏，孤王也自会安排人手送她。只是如今端城和朝廷还有些嫌隙，望公主体谅，不要着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