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昨天那一道神秘莫测的剑光的出现，他才有了几分后怕。那剑光只要偏离分毫，他的手指就不知道还能剩下几根了。而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不知道剑光的主人是谁。想到这里，姜凡霖又是一阵胆寒。

        这时，若怜过来了，温和地提醒道：“姜公子，殿下已经上车了，您也请上马吧。从这里到百安郡，少说也要二天的路程，早点出发也好早点找地方歇下，您说呢？”

        “哦，哦。”姜凡霖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边上马，一边以眼角余光继续留意着周围。希望能出现点什么，让他安心一些。可惜除了华钦毅率领的亲桑护卫之外，就是长长的十数辆大车，据说除了皇后和宫女以外，还有桑匠和蚕娘。

        “真的只是桑匠蚕娘？”姜凡霖嘀咕着，心里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从高望郡到百安郡，除了山路比较难走，行程慢了些之外，其他倒也还好。一路上，云霄时不时揭开车帘看看窗外。她原来以为玄城女子卑微，是因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事稼穑，不懂商贾，所以才被男子百般地贬低轻视。

        谁知一路行来，但有田地阡陌之处，时时可见女子的身影，或在插秧，或在分苗。就连道边卖草鞋头巾，药材束脩的，也不乏女子。倒是男子反而闲得很，多见在茶室里饮茶闲谈，或者身着长衫，三五成群，在田埂柳下，嘴里念念有词的。

        云霄看的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问若怜：“不是在玄城，男子多嫌着女子一无用处么？怎么我看这田中道旁，都是女子在忙碌呢？既然做事，必有所得，既有所得，那又怎么可能一无用处呢？莫不是姐姐那些话都是道听途说的？”

        若怜瞟了一眼窗外，叹息道：“我何尝不希望是自己是道听途说的呢，但是玄城就是这个样子的。说女人一无所用，不是说她们不做事，而是说她们再能干，没有男人也是寸步难行的。什么买房置地，纳税完粮，那都是要男人签字画押的。所以一家子没了男人就不能成户，不然各种杂役都要摊到族人头上，谁能乐意啊？更过分的是，那些死了男人变成寡妇的女人，被族人卖为小妾还是客气的，卖到青楼的都有。所以这里的女人都舍不得让男人干活，男人就是她们的保护伞，要好好爱护。男人在，她们干活挣来的钱，还能养家糊口；男人若是没有了，那么她们越能干，下场就有可能越悲凉。”

        云霄苦笑了，素雪不就是这样的遭遇？她也明白了，为何女户无法推行。因为户籍所要承担的各项杂役，有很多是需要劳力的。不可否认，在劳力方面，男人确实胜过女人。云霄将目光落在了紫袖给她的一幅绣品上，心里慢慢有了一个念头。倘若各项杂役都可以以银两来替换，那么这些能干的女人，她们赚钱的能力，一定不会弱于男人的。

        另一边陆妙媛听着也是不能相信。长久以来，她都认为，男人之所以比女人重要，就是因为他们要保家卫国，养家糊口。可是这个地方，养家糊口的是女人，看道边那些摇头晃脑的男子，估计保家卫国也轮不到他们。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居然是大越国女子最为卑微的地方，连太皇太后都束手无措，为什么？

        “殿下，女人赚的钱，为何都要让男人来管？难道女人自己不会管钱？但是她们明明都在做着买卖呢。”陆妙媛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她记得很清楚，在家时，无论母亲还是姑母，都曾告诉过她，嫁入夫家，成为一家主母，理财管事是必不可少的技能。尽管嫁入北辰王府以后，还轮不到她来管事，但是她一直认为，这是女人应该有的技能。

        她的问话倒让云霄等人有些意外，云霄想了想，拿出一本《礼记》，翻到中间，指着一行字给她看，一边问道：“对于这几句话，二小姐有什么想法呢？”

        陆妙媛定睛一看，是礼记坊记里面的句子，写着：子云：礼，非祭，男女不交爵。以此坊民，阳侯犹杀缪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

        陆妙媛看完，却是不解，看着云霄道：“怎么了？妾身看不出什么不妥来啊。圣人发现了坊民的漏洞，改正了有什么不对吗？”

        云霄笑道：“改正是对的，但是你不觉得改正的方法错了吗？杀人的是男人，抢女人的也是男人，圣人不去防范男人，却把女人藏了起来，这是个什么道理？就好像狗咬人，不把狗拴紧了，反而让人藏在屋里别出来，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陆妙媛怔怔道：“可若是将男人关起来，谁来主持祭祀呢？”

        “为什么女人不能主持祭祀呢？”云霄反问道。

        陆妙媛突然觉得烦躁了起来，云霄的每一句话都不在她从小接受的闺训里面，为什么女人不能支持祭祀，为什么女人不能独立成户，为什么女人不能拥有田地，为什么女人不能孝敬自己的爹妈，为什么女人一定要生孩子。

        陆妙媛很头疼，这不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吗？为什么皇后会问出如此古怪的问题。于是她将了云霄一军：“那依着皇后，这样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既然阳侯不好好参加祭祀，那就干脆别让他参加祭祀了。以后所有祭祀，只能由阳侯夫人参加，那不是好了？”

        陆妙媛有些哭笑不得：“那阳侯的夫人会祭祀吗？”

        “不会可以学啊。”云霄不以为然，“难道阳侯就是生下来就会的？所以我很讨厌那些圣人，他们明明自己不会做事，胡乱处置，却要后世拿着当成典范。所以南华真君才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一点没错！”

        陆妙媛哑然，紫袖有些好笑，这位云姑娘还当真是与众不同，自己倒要为祈天殿的那位皇帝担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皇后看着不顺眼了，直接把他赶去凤宁宫了倒好。

        当晚众人宿在了韶城的如仙郡，玄明王府看起来是早就有计划的，一进郡府衙门后院，就见房舍各处都是焕然一新，兼着院中的花红柳绿，丝毫不亚于在高望郡的临时行宫。

        如仙郡毗邻玄城，也是山地为主，郡衙就是建在大荆山的山脚下，所以从后院的二层阁楼望去，大荆山云遮雾绕的，确实如仙境的一般。

        紫袖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让华钦毅带着亲桑侍卫在内院巡查，暗中嘱咐梅影藏在云霄所住内院的隐秘处，同时将素绢改良过制成线香模样的软筋散，分明插在假山树丛边，临睡前点燃，有人问起就说是驱散瘴气用的。

        这一次若怜倒是自觉了，主动请求去外院守着，云霄也不留她，只是让紫袖跟华钦毅打了个招呼。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姜凡霖竟然没有进内院来问安，华钦毅表示，这不奇怪，如仙郡不是玄城的地盘，所以只能证明，这里也不是他们想要动手的地方。

        被华钦毅这么一说，众人倒是都放心了不少。兼之一路行来道路崎岖，也都累坏了，于是赶紧的洗漱了睡下。只有华钦毅不敢掉以轻心，将面罩发给巡视的侍卫，让他们点燃软筋散后，给梅影传了个信。

        不一会儿，就接到梅影的回信，说是她在外院发现若怜偷偷进了后院花园，开了角门，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华钦毅一惊，知道梅影不认识九城宫的人，更不认识京禁卫的人，于是赶紧叫了人来交代一下，自己按着梅影提供的地点，朝花园后门方向掠去。

        如仙郡的后院围墙颇有些特别，不是用砖石砌墙，而是种了许多的杨树，然后在树干之间设下各种机关，有捕兽夹，陷阱，荆棘等等。同时在这些暗器上涂上特制的药水，只要是被这些药水所伤求医的，医者必须马上报告府衙，不然以同案犯论处。而伤者如果不就医的话，极有可能一条性命就没有了。

        其实对于如仙郡郡守来说，连这种防范他都不想要。这郡守衙门穷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做窝了，哪里还有贼人光顾。只因为靠近玄城，土地贫瘠，难有所出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玄明王府隔三差五的敲诈勒索，至于放纵军士来郡中闹事，让他苦不堪言。

        本来听说皇后亲桑改道玄城要从这里经过，他还满心欢喜地想着自己花点钱接待好了皇后，说不定能换个差事。没想到玄明王府的大公子姜涣霖直接将他赶走，让他另找地方暂住，自己派人将府衙后院修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