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的话不仅说出了姜凡霖的死因，也明确了他的罪行。因此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因此姜涣霖当即就紫胀了面皮，狂呼乱叫，说乐旺污蔑王府公子，让人将他拖出去即刻打死。

        乐旺赶紧又退了几步，然后跪下大声问道：“大公子这是要杀人灭口吗？！”一句话让姜涣霖呆在了那里，乐旺这才继续说道，“小人知道君子不扬人之过，可是小人是仵作，深谙律法，不敢犯了欺君之罪啊。大公子若是信不过小人的手艺，不妨另找同行高人来看看，若是小人错了，但凭大公子责罚，绝不喊冤。”

        乐旺算准了姜涣霖不会再找别人了，这样的事情，看到的人越少越好。而就因为看到的人少，他的证词就成了关键。所以姜涣霖如果这个时候杀了他，姜凡霖的死因就成了铁板钉钉，别人是没有办法翻供的。他才是唯一可以翻供的人，所以他在话里给自己留了一个欺君之罪作为后路，想来姜涣霖不会听不懂的。

        果然姜涣霖瞬间收起了杀气，朝下人们摆摆手，说道：“是我气糊涂了，仵作实话实说，是个实诚人，你们将他好生送回家吧，不许难为了他。”

        这一连串的变故，看得云霄他们也是眼花缭乱的。梅影冷哼道：“好个仵作，果然是个浸润官场、油光水磨的滑吏。”

        华钦毅却不介意地笑笑：“玄明王府一向跋扈，郡守衙门的官吏要在王府手下讨生活，多些狡诈之心，也算是情有可原了。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就是这个道理吗？”说着，跳下围墙，走到云霄身边，问道，“现在要怎么办了？”

        云霄没有说话，依然看着院外。姜涣霖已经跳下了书案，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华钦毅心下一紧，赶紧走到院门口，盯着姜涣霖。

        姜涣霖走到离院门口十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华钦毅，一字一顿地说道：“华公子不必慌张，在下过来就是想问一句话，是谁把舍弟挂到树上去的？刚才在下进围幛的时候问了仵作，仵作说了，若不是被人挂到树上，舍弟也不会死。所以还请皇后殿下体谅我父王丧子之痛，体谅我兄弟手足离别之苦，将凶手交出来。”

        华钦毅淡然说道：“大公子这话好生奇怪，怎么就一口咬定凶手就在亲桑人群之中呢？恕在下说句不敬的话，倘若殿下身边真有如此高人，令弟也不能得逞了不是么？”

        虽然华钦毅的话姜涣霖也想到过，但是凶手不是皇后的人，又会是谁？总不见得是王府的人吧？楚俊翔那小子也没必要杀了二弟啊，再说了，他就想杀，也没这个本事啊。难道说，北辰王府如今已经招募了不少奇人异士养在府内？

        姜涣霖冷笑一声：“那好，华世子既如此说，那就要得罪皇后殿下在舍下再多留几日了。有这等凶徒在此，微臣也不放心殿下的安全，所以还是等鄙府抓住了凶手，殿下再回京吧。”说着，转身就走，一边挥手让众人将姜凡霖尸身抬走，自去布置后事了。

        院外火光渐行渐远，远处的天空也渐渐显露出了鱼肚白。云霄让华钦毅开了院门，将刚才被姜涣霖扣押的桑匠蚕娘都放进来。刚进院内，崔勇生就从怀里拿出了几根桑枝，对华钦毅说道：“小人刚才看见桑树的时候就说要剪枝，那些下人只是不理，就觉得不妥，所以趁人不备，折了几枝藏了起来。这桑树埋枝扦插最好是在三四月份，不过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天气渐渐热了，不好再藏着了，只能尽快埋条，小心养护了。”

        云霄接过桑枝，落下泪来，朝着崔勇生钟氏等人深深一鞠躬说道：“有大叔大娘这样的人在，何愁我大越养不出春蚕，织不成锦绣啊！”

        钟氏等人哪里见过这般情景，都慌不叠地跪了下去，俯身道：“皇后殿下折煞小人了，有皇后殿下这句话，小人们就是熬干心血，也要让绫罗绸缎铺满大越的每一寸土地。”

        云霄在桃歌的搀扶下起了身，又一一将众人扶起，致歉道：“阴鹫小人，觊觎天子妃嫔，死有余辜。只是连累了大叔大娘们，本宫心中不安。如今华侍卫已经将求助之信传了出去，大家各自回房等候，不要受人蛊惑。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云霄这番话，明明白白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加上乐旺刚才的证词，众人自然相信他们获救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并无异议，各自回房了。

        但是云霄也知道，端平王府的回信到现在还没有来，不单单是他们这里情况危急，就是端城那边，也不容乐观。因此回到卧房，她再次拿出了玉鹄，交到梅影手里，眼睛却看着华钦毅：“玉鹄的主人，并不一定非得是我，你可以设法在这里面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子去跟镇国将军相认。不管怎么说，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这个身份怎么也要比凤宁宫宫人尊贵不少吧？”

        “你说的没错，只是漏了一件事。”华钦毅淡淡地说道，“镇国将军府里还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宁城大长公主。”

        云霄哑然，房内众人也都默默无语。晨曦将薄薄窗纸变得透亮起来，烛光在跳动中渐渐失去了光芒，黯然了。桃歌走到烛台边，将挣扎的烛火吹灭，又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可以看见对面的大荆山，在晨雾中脱颖而出，更加的苍翠了。

        “姐姐还记得如仙郡那位郡守么？”桃歌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紫袖，有点激动，“为什么不让梅影姐姐出去找他呢？如仙郡离这里最近，那郡守好歹也是一方长官，让他前来救驾，也算是义不容辞吧？”

        紫袖看着桃歌，勉强笑了一下：“傻丫头，你让一个小小的郡守在王府和凤宁宫之间大动干戈，你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桃歌不服气道：“既然有心要找凤宁宫当靠山，难道不要先表诚心的？”

        紫袖摆了摆手：“你想多了，厉郡守固然有心攀附凤宁宫，而我们其实也是需要这样的人帮助我们在大越立足的。所以谁靠着谁还真是不一定呢。你如今一下子把这样的难题扔到厉郡守面前，你这不是逼着他知难而退吗？”

        桃歌语塞，正在这时，有轻轻的扣门声响起，一个女孩儿清脆的话语也传了进来：“奴婢兰儿，在此伺候皇后殿下洗漱。”

        云霄和紫袖互相看了一眼，便示意桃歌将门打开。果然门口站在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子，梳着一个麻花辫，辫稍用蓝色丝带缠绕，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是手巾，胰子，头油，香粉之类，脚边还放着一个大水壶，想来是热水了。

        桃歌弯腰提起水壶，一边对那女孩儿说道：“你把东西放下就走吧，殿下不要生人伺候。”不想那女子将盘子放在桌上，走到房门口，竟然抬手将房门关上了。随即转过身来，背靠着房门，看着一脸狐疑的云霄等人，认真地说道：“我叫潘锦兰，是王爷庶出的女儿。”

        桃歌有些好笑，调侃道：“姑娘，就算你想要假冒王府小姐，也该先弄清楚王爷姓什么吧？我就不相信，堂堂玄明王爷还有这样的气量，让自己的女儿随别人姓。”

        潘锦兰看着桃歌，并没有谎言被戳穿的紧张，而是坦然道：“玄明王府的小姐随外人姓的多了，如我这般随了生母的姓氏还是好的，好多都被抱走，是随养父母姓的。”

        云霄这才想到，华钦毅曾说过玄明王府为了避免女儿有被选入九城宫的，将刚出生的女儿送人的事情，于是制止了桃歌的质疑，看着潘锦兰问道：“姑娘告诉我们你的身份，是要做什么呢？”

        潘锦兰倒也不扭捏，见云霄问她，便直接问道：“若是我能帮你们逃出王府，你们能带着我一起走吗？”

        云霄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先说说自己的事情，看我们是不是要你帮忙。”

        潘锦兰点点头，转身将门拉开了一道缝，张望了一下，这才依旧掩上门，靠在那里说道：“大公子昨晚就已经跟府里所有人都交代了，谁也不许到这里来。洗漱吃饭都不要来管你们，就是看着你们不让出去就行。所以我今天是偷偷跑进来的，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了。殿下若是相信我，有什么疑问，等出去了再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