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暖暖便跟着陈先生去了陈家。那一年，她十一岁。

        陈先生牵着她的手走过高大的铁门，院子里的路灯亮着犹如白天一般。走完长长的台阶，抬头看见一幢漂亮的小楼，只有一个感觉，高。接着走进了一个大房子里，一进门耀眼的灯光射的暖暖直睁不开眼睛。精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贵妇人，看到他们一点也不惊讶，只懒懒地说：“回来了，怎么还带个小的。”

        “怎么说话呢你。”陈先生虽然没有生气，可是脸色不是太好。

        “我怎么说话了，你说她是不是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她站起张牙舞爪地指着暖暖，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你胡说什么呢。”陈先生松开暖暖的手，走到沙发处坐下。

        “我胡说？陈天栋，我王玉珍哪点对不起你了？！我辛辛苦苦给你生个儿子，你还在外面养女人……”女人盯着陈天栋泪眼婆娑。

        “够了！”陈天栋终是生气了，打断了女人的话。

        女人吓了一跳，不再哭闹，怔怔地瞪着暖暖，仿佛要将她瞪穿。暖暖不敢看她，唯唯诺诺走到陈天栋跟前，拉着陈天栋的手：“陈叔叔，别生气了。暖暖什么都会做的，暖暖以后会做个好孩子。”

        陈天栋看看她，转头看了女人一眼，好声好气地说：“好了玉珍，暖暖是我一个老同学的孩子，不幸出了事。你看，天又这么晚了，我就只好带她来家里。”他站起身拉着暖暖走到女人面前，伸手为女人拭泪，然后把暖暖的手放到女人的手里。

        暖暖抬头看着女人，她觉得这个女人长得和她母亲一样美丽。

        “阿姨。”暖暖叫，女人不理她，将脸扭向一边，仍在赌气。

        暖暖双手抓着女人的手晃着：“漂亮阿姨，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走开！别碰我！”女人一巴掌打掉了暖暖伸过去的小手，很疼，可是暖暖没有哭一直忍着。

        陈天栋看着暖暖被打红的小手有些心疼。他不能和妻子在这样僵持下去，最后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只好放下身段，将妻子搂在怀里，说一些甜言蜜语，并承诺保证以后都不会和别的女人有任何的瓜葛等等。女人相信了，推开陈天栋走回沙发坐下，“那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陈天栋随后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交叉低头沉思，忽又抬头看着暖暖，“暂时先住下吧，陪着晨漾也是个伴。”

        这时楼上站着的小男孩将楼下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从小到大爸爸妈妈一直争吵不断，现在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们又因为她的存在而争吵。他讨厌这个女孩，很讨厌。陈天栋仰头看见儿子，撅着嘴站在楼梯扶手处，忙招呼他下来，“晨漾，来到爸爸这来。”

        小男孩下来跑到王玉珍怀里，“妈妈。”

        “晨漾！”陈天栋叫他。

        感觉到爸爸有些生气了，男孩不情愿地抬头看向陈天栋。

        “过来。”陈天栋一向对自己的儿子要求都很严格，这个小男孩也一直对他又惧又怕。

        男孩乖乖地走到陈天栋跟前看着严父，委屈地叫了一声：“爸爸。”

        “恩。”陈天栋满意地搂着儿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乖儿子，爸爸这几天不在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听妈妈的话啦。”陈晨漾说着眼睛时不时地瞥向暖暖。

        陈天栋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叫暖暖来跟前，“晨漾，这是暖暖，来认识下。”陈天栋放儿子下来，一手拉着暖暖，一手拉着陈晨漾。

        “爸爸，我不喜欢她！”陈晨漾鼓着腮帮子，瞪她。

        这时候暖暖发现，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和她一样高。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暖暖比你大，你该叫姐姐知道吗？”陈天栋被儿子逗笑了。

        “我就是不喜欢她！我才不要叫她姐姐！”淘气的陈晨漾挣脱陈天栋拉着的小手，跑楼上去了。

        “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都是你给惯的。”陈天栋对儿子很是无奈，看向王玉珍。

        “看我做什么。”王玉珍将脸扭到一边。

        “好了，时间不早了，给这孩子腾个房间出来，先住下。”陈天栋说着上楼去了。

        王玉珍带暖暖上楼，给她铺好了床。暖暖站在床边好半天，眼神呆滞，有些不知所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带给她一种强烈的不安。小小的暖暖习惯了旧式的居所，习惯了老家小时候屋子里迟迟陈旧的午后阳光，总是稍嫌湿润的空气带着发霉的味道，一切安详温暖。可是这里全然是另外一个样，暖暖禁不住心慌迷茫。她想起妈妈，只觉得痛，却没有眼泪。

        她那个年纪还说不上来为什么，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疼痛一天比一天清晰明白。

        暖暖低头在随身的布书包里胡乱翻寻，找出一个方块小盒子，木制的，微微泛黄，极其简单，没有一点花纹，甚至没有上漆但表面却很光滑，大概是因为长期摩挲的缘故。暖暖把它郑重地放在床头边的矮桌上，轻轻打开来，原来是一块半圆形的玻璃纸镇。暖暖把玻璃纸镇取出来双手托在手心里，迎着橘黄色的灯光往里看，一片绿意盎然，像神秘茂盛的热带森林，充满诱惑，微微摇晃一下，又有落叶纷飞徐徐飘下来，像翩跹飞舞的蝴蝶般灵动优美。暖暖将它贴在脸上，一股沁凉直穿心底，心中某个空落落的地方便充实了许多。随后，她撩起衣服下摆，对准玻璃纸镇吹了口气，将上面的手印记擦干净，然后重新放好，才安心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陈先生敲门叫她下楼吃早饭。

        暖暖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个梦太长，她还没有醒来。

        早饭以后，陈先生上班顺便送陈晨漾去学校，暖暖无事，只好待在房里自己玩。外面阳光大好，站在自己房里就可以看到院里的花草树木，纵然是九月天也挡不住它们的欣欣向荣，整齐美观，像是课本上印上去的图画，水彩的颜色，朦胧的轮廓，总觉得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