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往事堪惊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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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落花人独立》
作者:东轩墨舞
字数:3256
更新时间:2019-12-16 16:59:14
廖风竹将盖九霄拽出了院落,盖九霄一声长叹:“唉!家门不幸!出此不肖的逆子,真让我盖九霄羞活于世哪!仁者之家,父子愉愉如也,夫妇雍雍如也,兄弟怡怡如也,僮仆欣欣如也,一家之气象融融如也。义者之家,父子凛凛如也,兄弟翼翼如也,僮仆肃肃如也,一家之气象栗栗如也。——唉!再看看我的家呢?让人没法子活!”
或许是急怒的过了头,盖九霄发泄似的又引经据典,廖风竹听不懂也不想多听,反正,据廖风竹猜想,这多半又是楚兰英说过的。廖风竹一直认为盖楚鸿是个好孩子,虽然有些固执,却也通情达理的,可今天,廖风竹很是失望。她叫盖九霄千万别着急,暂且别回堡,而自己一转身又来在紫檀堡。
众人又推杯换盏的替盖楚鸿祝寿了,兴高采烈的神情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刚才的事儿!廖风竹不由气恼,直挺挺往门口一站高声叫道:“都别喝了!谁能告诉我,一个违逆父辈的不孝子为何令你们尊重?我看,你们纯粹就是一群火上浇油的人!”
众人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不禁一阵喧哗,纷纷抡拳挥臂的上前围住,口中责骂不休。常听人说沧州人抱团、厉害,今日廖风竹才真正体会到:不论谁对谁错他们先“一致对外!”
廖风竹喝道:“你们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众人叫道:“你知道当日的情形么,便在此胡说八道!”
廖风竹道:“我纵然不知道那些,可我知道以凉薄之色、惰慢之身、骄蹇之性,及犯父母之怒,即不肯挽回,又倨傲以甚之,此谓不孝;像大家子里的温愉之子,当父母不高兴时,他不能有所恼怒,更不能无意迁怒!而似盖楚鸿这般直呼其名、直叱其非,蓄意挑衅,哪里是大哥不慈祥?分明生就的孤臣孽子,他凭什么做紫檀堡少堡主?”
“呦呵,转文哪!甭说那些咱听不懂的,咱们就知道你是少堡主救回来的,没有他你早死了,还能在这穷白话?!”
“大哥去游历江湖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紫檀堡因此渐渐败颓,盖夫人为了度日变卖家产,少堡主以孩童之身苦苦支撑,这些你知道么?少堡主才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又有人道:“别和她废话,打出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去!”
说着,几个身大力猛的人上前愈揪廖风竹,廖风竹害怕,不由后退几步叫道:“你们别乱来!”盖楚鸿忙道:“都住手!”几步来在廖风竹近前,道:“廖姑娘,今日来不及细说,容日后我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你。”说罢,将她拉回到屋中,转身愈走,廖风竹追上他语重心长的劝道:“鸿儿,亲父子哪来那么大的仇恨?人人都夸赞你好,但拂逆父亲的罪名一扣上,岂不要吃一辈子的亏?我是真的一片好心为你,俗话说:少年之情,欲收敛不欲豪情,可以谨德。老人之情,欲豪畅不欲郁瘀,可以养生。实不知大哥做错了什么,但你身为人子,不应这样口出不逊,让人家背后笑话!还有那起子人,除了添油加醋、拨柴架火不会别的!……”
不等她说完,盖楚鸿决然道:“廖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认为是我不对,但事情容不得我不恨他!”他扭身直直的盯住廖风竹,又道:“——我管不了你说的那么多!我与盖九霄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如若不是母亲弥留之际定要我发的誓言,恐怕现在我不止是恨他骂他,早就动手报仇了呢!——我知道他的武功高强,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终有一天他会人老体衰、力不从心的,况且眼下的我也未必输于他!”
这几句硬梆梆、冷冰冰、斩断钉截断铁的话噎得廖风竹喘不上气。廖风竹心道:“真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不知天高地广,凭你的武功纵然再练三十年能赶上武绝盖九霄么?”
盖楚鸿侧开头去,口气坚决的不容置疑,说道:“天地间道理,如白日青天;圣贤心事,如光风霁月。——反正我盖楚鸿问心无愧!廖姑娘你不用管这些事,管也没用。”他从未用如此强烈的口吻和她说过话,廖风竹吸了口气正要再说,却见盖九霄走来。他远远的已听到盖楚鸿的话,说道:“三妹,你不用白费心机了,当日兰英曾百般的劝解,都是徒劳,——无论什么话,这小畜生全听不进去!”
盖楚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廖风竹瞧着他的背影,想想他的脾气,只得罢了。
郑宝娟被刘云苐手到擒来,她大叫:“你干嘛捉我?”刘云苐道:“少装糊涂,那天要不是你搅和,咱们早捉住廖风竹了!”转头朝随后赶到的乌大鹏说道:“大寨主,有了她就好交差了。”不知为何乌大鹏变得善良了,道:“唉,她一个小姑娘,抓她有什么用?放了吧!”
刘云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道:“她廖风竹有救命之恩,自然容易接近廖风竹,怎会没用?”乌大鹏不再坚持,但吩咐押解郑宝娟之人:“不可欺负她!”
次日清晨,乌大鹏等人来到何府,何万吉却又去了千暖阁。众人随后赶到,使人通报,不大会功夫,何万吉满面春风的迎出来。乌大鹏羞愧难当,连声告罪。何万吉释然:“大鹏兄弟不必如此,快快请进!”
雁儿一会也离不开廖风竹了,每日抱哄雁儿的时候,她的心底就涌上爱意,这反而稍减了她的思女之情。只是噩梦依旧缠身,使她落下了失眠难寐的病根儿。转眼已进入朔风呼号的腊月,这一日,廖风竹正在和张嫂逗雁儿,忽的问道:“张嫂,我来紫檀堡有一个月了,冷眼睢着,你们对少堡主的尊重竟然胜过堡主,不知是为什么?还有,大哥当年去江湖上闯荡也没什么错呀,怎么你们好像都反对?”
张嫂先是“嘘”了一声制止住寥风竹,慌忙起身,来至屋门前四处瞅了瞅,小心的将门闩好,道:“好姑娘,(自从盖楚鸿惩治辣椒皮给她出了气,张嫂爱屋及乌的对寥风竹着实亲热起来,因总没辩清寥字和好字,所以她一直这样称呼)若论你,人是绝对好的,所以我才敢对你说。你是不是看着人们对少堡主又敬又佩,而对堡主却鄙夷不屑,觉得不可思议?你问为什么人们反对堡主出去?那是因为别人家的男人出去可以,但紫檀堡就不成!堡主离开后发生了多少惨事啊!您看少堡主年幼,行事为人却异常的老成,这都是给逼出来的!――少堡主真是命苦。
“当年堡主撂下刚刚过门的盖夫人离家而走,盖老爷子被气得一病不起,唉,那时候真是惨哪,偌大的紫檀堡里里外外都靠着盖夫人,又要侍奉公婆,又要打理堡中事务,她一个刚过门的新人,才从姑娘做媳妇,真是难为死她了!
“可是后来还是不成了,堡中的家丁偷偷的溜光了,昔日盖老爷子结下的仇敌纷纷的都找上门来,唉,这才叫祸不单行呀!乡民们眼见紫檀堡无力护持他们,都伤心的不得了。”
张嫂说着,神色渐渐暗淡下来,仿佛不胜凄楚似的摇了摇头。
“盖老爷子的病情越来越重,请医看病哪一项不要钱?老夫人思念儿子,又不敢言声,每日里郁郁闷闷的也时常闹病。为了给公婆瞧病,盖夫人只得开始变卖家产,到最后连她的嫁妆都卖了呢!就在困苦难熬的时候,盖夫人发觉有身孕了,这是颓废的紫檀堡中唯一的喜事。盖老爷子闻听盖家有后的喜讯,病体才慢慢的好转,少堡主的出生令紫檀堡一扫昔日阴霾,焕发了生机。好姑娘呀,少堡主的年纪虽小,武功却不错,那是因为盖老爷子一手调教所成。
“可是少堡主七岁那年,盖老爷子不幸过世。在这之前,老夫人曾想命人将堡主寻回来,均被盖老爷子断然制止。他骂堡主是个不肖子、孽障,一直到他咽气都不肯原谅堡主。”
廖风竹这才明白。人,有时要为别人做事和活着,却不能只顾自己的心意,看来,大哥是没有顾及父母、妻子及邻人,所以才遭人恨怨。两人的心里都觉得涩涩发苦,彼此看了一眼,寥风竹又低下头去抚摸雁儿。
张嫂又道:“少堡主自打出生之日,从未见过父亲,平日里眼内所见、耳内所闻,皆是盖九霄的种种不肖之举、桩桩急心之事,刀凿斧雕般的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对堡主劝解不开的恨。总之,这万千恨,只因恨极在天涯——所以,他父子才会不合!”
哦,原来如此。廖风竹暗暗点头,心道:“难怪!”随即又想:和气平心,发出来如春风拂杨柳,细雨润新苗,何等舒泰!何等感通!疾风迅雷、暴雨酷霜、伤损必多。——譬如玉,坚刚未尝不坚刚,温润未尝不温润,余严毅多,和平少,近悟得此。日后得多劝劝大哥以柔化刚,或可消除他父子的敌意。
张嫂接着说道:“同一天,老夫人也过世了,丧事全由盖夫人一手操办。好可怜哪,进了盖家的门只与堡主生活了三天,待奉公婆、打理堡中事务、抚养幼子,所有的事都是她来承担。――也就是盖夫人,换作别人谁肯干呢?……”
话说到这儿,门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张嫂忙收口不言,起身开门。不一会,满面春风的盖九霄走进笑道:“三妹,今天身子好些吧?天不亮我就赴宴去了,怕扰了你也没过来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