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夏行贞已然袅袅娜娜的行至行芜面前,哽咽道:“大姐姐,你真的是大好了!还以为是爹爹娘亲怕我伤心,故意安慰我的,原来大姐姐你真的死而复生了?” 眼皮子微微一跳,行芜可没有忽略那特特加重的“死而复生”四字,看来,这是一定要拉她下水了。 黑眸微微一闪,行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正在上演姐妹情深的好妹妹。如今的离王侧妃夏行贞。 远山眉如黛,凤眼弯似勾,一颦一笑之间面颊上酒窝清浅,偶有编贝微微一露,却更显得面前之人可亲可近。 秀发如云梳了望月髻,左右各插了一支点翠如意双膝的芙蓉绽蕊金步摇,并以各色碎宝石和米珠为流苏,行动之间明光盈盈,耳中缀着的是拇指大小的东珠,颈子上挂的是足金攒丝的项圈儿,和着那茜红绣着百蝶穿花样式的留仙裙,以金丝攒白玉腰带束,端的是贵气无边,明媚惑人。 夏行贞的相貌与孙氏倒是有五分相似,连性情亦是一般无二,此刻她一手拉着行芜,一手捏着帕子轻轻点了点眼窝,哽咽道:“真是好,我连做梦都在求满天神佛,愿意折寿二十年还于大姐姐身上,想来定然是老天听到我这番夙愿了!” 红唇微微一勾,行芜的余光已然瞥到不知多少道视线落在自个儿的身上,耳畔依稀还听到了几声窃窃私语。 “是离王侧妃,看性情真是个大善的,常听人说这夏大姑娘不是好相与呢……” “这夏大姑娘还真是福薄,往日死死贴上离王,可到底还是入不了王府,听说是病入膏肓,几近丧命才不得已让夏二姑娘替了……” “亏的是如此,不然大喜事就要变成晦气事!” 果然,从前在府中,人人都说夏二小姐端方谦和,连她也被蒙蔽了去,以为这二妹果真是个识趣的,现在看来是蛰伏的深啊! 一抹浅笑才刚刚在唇角荡漾开来,行芜的面容忽而恭敬的一凛,屈膝福身道:“民女参见侧妃娘娘,侧妃娘娘金安!” 这一举动,当下就让夏行贞愣在半响,怎么会?她这个大姐一向是个嚣张霸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炮竹性格,尤其是在离王身上,当年,尚书府的四姑娘不过是多夸赞了楚离几句,竟惹得她大发雷霆出手掌掴,如今,她居然忍的下? 不甘之下,夏行贞一时半会儿竟没回过味来,只顾得睁大眼睛盯着行芜看个不停。 “娘娘、娘娘……”身后,早有小宫女见情形不对,小声提醒。 “大姐姐,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嫡长女,我可万万受不得你的礼……”眼底泪意再次涌了上来,一句“嫡长女”,再加上这惊慌失措的表情,可真真是变了味儿啊! 行芜心中冷笑,这是特意要在皇上面前坐实自个儿张扬任性的恶名啊! 脸上恭谨之色始终不曾有丝毫改变,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侧妃娘娘顾忌姐妹情深,只是尊卑有别,如今再不是在家时,我夏家蒙受皇恩已久,你我同为嫡女,更应该知礼守节,以免让夏家蒙羞,父亲脸上无光。”
感受到夏行贞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忽而一僵,行芜好心情的唇角微勾,别人不知,她可是相当清楚,身份二字始终是夏行贞心中的隐痛。 孙氏是续弦,虽也是正室夫人,却到底矮上一层,连带着夏行贞和夏行惜名义上是嫡女,可实则却有天壤之别。 是以,她与离王议婚是正妃,夏行贞虽也顶着相府嫡女之名,却只能为侧妃,这就是差别。 嫡庶尊卑不同,教养自然也不同,嫡女嫁人可做当家主母,庶女多半上不得台面,越是身份高贵的,对这嫡庶之别就越加看中,夏行贞平素就骄傲敏感的紧,刚刚那番话,可比杀了她还让她难过。 “夏卿家果然是将女儿教的不差,这便是夏家的大姑娘?竟不像是流言说的那样,真是可惜了!”高座之上皇帝楚恒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亮光,竟是难得的点头赞赏,只是这话中的深意却分外耐人寻味。 可惜了?可惜什么?难道是可惜夏大姑娘没有嫁与离王? 顿时,众人探究的视线纷纷绕着行芜和夏行贞姐妹二人打着转儿,经历过生死磨砺,行芜的心性早就非往日可比,任凭旁人如何揣度,她只端端正正的保持行礼的姿势,身子纹丝不动。 “陛下说的是,到底嫡长女,教养自然是不同的,这么好的姑娘,嫁人了定然是夫家的福气,只可惜竟是我们离王爷没福了!咱们夏大姑娘,是亲口在皇后面前发了毒誓此生不入离王府半步呢!”带着赤金护甲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袖口上精致的花纹,身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妃子,德妃的话语权仅次于皇后,而话里话外的锋芒辐射之光也着实惊人。 众人听的是面面相觑,夏家姐妹易嫁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涉及皇家隐私,他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妄加议论啊! “德妃妹妹,如今离儿的侧妃之位已经尘埃落定,此事何必再提起!”皇后终于按捺不住,冷袖一挥,咄咄发难。 如今,楚离与夏行贞已然大婚,虽不至于说夫妻一起,那也是荣辱相关,皇后视楚离为亲子,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清誉染上半点污名? 凤威一怒,德妃的脸上反倒是浮现出一抹委屈的神色,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扯住皇帝的衣袖,似嗔似怨道:“陛下,都怪您说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臣妾还以为您是喜欢夏大姑娘,这才顺着您的意想要哄您高兴,不成想却惹怒了皇后姐姐,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行芜眼见着高座之上皇帝紧绷的面容似有松懈之意,甚至还不露痕迹的拍了拍德妃的手背,再瞥到皇后乍然冰冷的眸光,眼底已然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