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摆弄玉坠的灵凝一时间太过投入，没能明白步清寒所问究竟何以，后者微微一笑“罢了。”

        “师父？”灵凝奇怪看他，最后将手中玉坠递给步清寒“师父你说颢然是不是嫌弃我？竟给我一块玉坠，说怕我给师父添麻烦。”想了想，又忽然一笑“我就是爱给师父添麻烦，他能将我怎么样？哈哈。”

        清寒跟着失笑“这块玉你还是留着吧，上面灵气充沛，不是凡物，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到。”

        “既然师父如此说，那我就勉为其难留下来。嘿嘿。”

        师徒二人又在云凛峰上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用品，最后纳入乾坤袋中，隔日天明，无声无息御剑离开了玉华山。

        皑皑白云之上，灵凝俯视剑下烟火苍生，忍不住问身前清寒“师父，为什么不等掌门他们告别？”

        “又不是不回来，况且我们昨日已经算是拜别过了。”

        “师父是讨厌别离么？”

        “没有什么讨厌，也没有什么喜欢。”

        “我明白了，师父就像是风一样，没人正抓到住，只能看，却够不到。”

        “你这孩子就说些奇怪的话。”

        “嘿嘿。”灵凝缩了缩脖子，将拽在清寒衣服上的小手收的更紧。

        “你自己不是会御剑？”

        “额……因为刚刚出来心情好，师父也知道弟子愚笨，万一御剑的时候贪玩，一下子掉下去可怎么办？”

        “你这孩子。”

        “师父！”路过一处人间小镇时，灵凝兴奋挥手指了指下方“那里是渔水镇！”

        清寒俯视一眼，轻轻颔首“嗯。”

        “是我家诶！”

        清寒御剑动作渐缓，似乎明了灵凝兴奋为何，剑锋调转，最后向小镇方向落下。

        两人因是御剑飞行，清寒恐从天而降吓坏百姓，顾落在了城郊外，后步行走到小镇里。

        此时恰逢午时，镇内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片。

        因步清寒本身容貌太过出众脱俗，恐怕会引起围观，后者轻微施了易容术，使寻常人见过其面容后，很快便会忘怀。

        至于灵凝，之前一直便是在人间游历厮混，如今再归来，自然如鱼得水，如今再回到昔日熟悉的小街上，竟还能找到当年听书的茶楼。

        “师父，这里！”

        灵凝冲到一小酒楼之前，抬脚刚要迈进去，后想了想又退了出来“师父有钱么？”

        “钱？”

        “银子啊？师父该不是没下山过吧？没有银子，我们可是在人间寸步难行的。”灵凝如此说话当然是夸大其词，目的也不过是躲在渔水镇如凡人那般多留几日，清寒通透的心思，自然知道灵凝心头所想，却并不揭穿她，反而微微一笑。

        “修行之人哪有黄白之物在身？”

        “没有？”灵凝小脸垮了下来，想了想，又开始自言自语“以前我经常在这听书，那个老大爷还拿我出生的事当故事讲，他们应该记得我吧？”

        “你出生的事？”步清寒难得来了兴致多问一句“为何要当故事讲？”

        “因为那天天下起了花瓣雨。”

        “恩，一般福泽转世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异响相伴的。”

        “可是后来……”灵凝为难挠了挠脑袋，但一想平日步清寒寡淡的性情，应当不会嫌弃自己，便犹豫道“后来那些花瓣雨却变成了祸端的象征，都是些漆黑色。”

        “……”步清寒略微皱眉。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茶楼里，里面大拍醒木的说书先生，正是当年的老人家，口才依旧很好，懂得卖关子，不过毕竟是凡人，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霜雨打，看上去已仙露老态。

        灵凝与步清寒最终选在了临窗的位置坐下，这次老人家讲的乃是人间帝王揭竿起义的故事，灵凝兴趣缺缺，向小二要了点茶与酒菜后，干脆望向窗外发呆。

        “凝儿，你点了酒菜，没有银钱如何给人家付钱？”

        “我这有玉。”灵凝对答如流“颢然拿宝贝似乎值不少钱。我先压在这，等回去的时候再赎回来。”

        她竟将这宝贝不当回事，步清寒眼底不知为何染上笑意，再想起刚刚的话题，不由再试探一问“后来呢？你为何拜师上山？”

        “后来？”灵凝一时失神“因为家里来了一个老道，说我是杀星，不让我随父亲姓氏，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听说那老道忽然暴毙而亡了。”

        “忽然？”步清寒越听越不对劲。

        “恩，再后来我家族产业越来越衰败，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要将我赶走，无奈，父亲让我山上修仙，如此，便可最简单直接辟谣。”

        “这就是你拜师玉华的原因？”

        “刚开始是的。”灵凝怕步清寒失望，连忙开口解释“可是后来，因为师父，因为看见了苍生疾苦，我决定好好修仙，所以这才一直努力想要参加仙剑大会，只希望一直能学习下去。或许刚开始我修仙的目的并不纯粹，但后来，我是有努力的。”

        “我知道。”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她的努力，他何尝不知。

        “师父，虽说修仙之人再无俗世牵绊，可是，我能提一个小小的要求么？”

        步清寒微微一笑“是想回家看看吧？这么多年，也为难你这个孩子了。”

        “那师父是同样了？”

        “恩！”

        “太好了！”灵凝兴奋险些自凳子上站起来，恰逢此事小二已经将菜肴布上，灵凝夹了一块青菜叶送到步清寒碗里“师父尝尝？这家小菜出了名的鲜美。”

        忽然想起曾经山上时，灵凝亲手做的萝卜汤，不由失笑“为师已经不习惯人间五谷。”

        “师父……师父不是说，要体验人间疾苦参悟大道么？不深入到人间的生活中，那如何才能体验疾苦呢？”

        这孩子油嘴滑舌，怪不得那日掌门都辩不过她。

        无奈，夹起青菜尝了一口，的确鲜美，却还是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毕竟长年修仙下来，他已经练就一身清心寡欲，不知何为喜欢。但面对灵凝一张期待的小脸，还是颔首“不错。”

        “我就说嘛。”灵凝嘿嘿一笑“我的品位不会错。”

        步清寒为不辜负灵凝的期望，偶尔也会夹一些青菜，但动作依旧无声无息，纵然身处俗世中，纵然身下坐着的是破旧木板等，但整个人依旧出尘绝世，不染人间霜雪。

        “师父真美。”灵凝吃菜时放松警惕，倏然冒出一句心里话，尴尬的脸颊通红。

        反观步清寒，却依旧神情淡淡，这就是依旧不忘教导她“皮相终究是虚幻的，重要的事内在修为，倘若你自己心灵澄澈，那面上自然清秀可人。”

        “是么？”灵凝闻言揉了揉自己小脸“那我也要修心，我想要像青莲仙子一样，这样就可以匹配上师父了！”

        “傻孩子。”

        两人说笑将餐用完，最后结账时，灵凝很自然摸出身上的玉坠，正要给小二时，却被步清寒拦下，后者疑惑看向步清寒，却见他轻笑自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

        “这些够么”

        那小二看向步清寒的眼神简直两眼放光“够了，够了！”

        “师父？”一旁灵凝隐约有些开始明白，步清寒一开始说自己没钱，是在逗自己，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原来师父也会开玩笑的！而且这笑话居然这么冷！

        最可悲的是，自己居然傻傻是上当了，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要将颢然玉坠当掉，在这里抵押！

        天啊，灵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师父已经在山上清修那么久，虽然很少入俗世，但这世上有什么他不懂得？

        自己简直白痴。

        一边步清寒见灵凝一脸郁闷模样，终于忍俊不禁“这顿饭，就当是师父回报你当初的萝卜汤了。”

        灵凝：“……”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啦，师父居然还记得，居然还拿这件事自己。

        后来回家一路，灵凝都难得安静下来，步清寒偶尔再看她，脸颊竟还是红晕的，恐怕在羞怯自懊中还没有走出来。

        直到两人都到一荒芜大院前，灵凝这才回神，再抬头一看苍凉的院子，顿时一愣。

        “凝儿，你确定没有记错位置么？”

        步清寒看向杂草丛生的院子，微微皱眉。

        “不会的，这是我家啊。”灵凝顿时慌张，冲上台阶退开院门，结果里面的场景令灵凝登时愣住。

        满园荒芜。

        碧油油的杂草已经有半人高，院内栖息的野鸟因为有人忽然进来，惊吓振翅高飞，这唯一的生物飞走后，院子更显苍凉。

        “怎么会这样？”

        灵凝走上前去，发现原本恢弘的大宅院已经破烂不堪，甚至有残灰木桩乱倒，似乎是大火肆虐后，才导致这样的。

        “怎么会这样？”灵凝失魂落魄往里面走，不出意外，空无一人。

        “爹，你们去了哪……”

        “凝儿。”这是院门外正好有买菜归来的妇人经过，步清寒上前仔细询问一番，这才得知，原来当年灵凝离开府邸后，家中院子不知什么原因竟起了大火，但因灵凝在山上修仙，并无人找得到她，所以通知一事才耽误了下来。

        “哎哟，里面的是灵凝丫头哦。”

        那买菜的妇人看见院子中单薄的身影后叹息一声“家门不幸哦，当晚大火发生的时候，我们全村人都跑去救火，结果发现你爹爹已经……”

        灵凝担忧踉跄上前一步“他怎么了？”

        “他……唉。”那妇人摇摇头“你爹爹生前也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后来村里人为了报答他，一起捐了点钱，给他买了棺材，葬到后山了。”

        灵凝一个踉跄，最终跌倒在地，眼神空洞绝望，竟令步清寒心底一疼。

        “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