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清寒将灵凝搀扶起“你，先去见一见你爹爹么？”

        “师父。”灵凝失神望向步清寒“刚刚那个大婶是在骗人的吧。”

        “凝儿……”步清寒无奈叹息。

        他生来就在仙门，父母也是在他没有记忆时为除魔而死，所以亲情这东西，他从小没有体会，所以不能理解此刻灵凝丧父的心情，但看她忽然失去灵魂的眼神，只是心口闷疼。

        他宠溺疼爱她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她受如此大伤害却无能为力。

        “凝儿，想去见一见你父亲么？”

        “我……”

        灵凝没有勇气回答，只觉得身体一阵阵虚脱。

        发呆，直到日暮西沉，黄褐色的落日沿着西天一点点沉下去，淹没在屋檐下。

        步清寒无法安慰，只得一直搀扶着她，陪着她伤心，陪着她难过。

        “师父。”

        眼见最后一丝金黄没入天际，灵凝忽然沙哑着嗓子开口“陪我去后山好么？”

        “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想给父亲上一炷香。”

        “也罢。”

        步清寒招手，空中凌寒剑自动飞到二人脚下，连凌寒似乎都感受到灵凝的悲伤，竟异常乖巧。

        两人踏上剑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很快便找到那埋葬灵凝父亲尸骨的后山，杂草丛生，加之如今已经日落，这里更显荒凉。

        过人高的荒草中，灵凝终于找到那孤零零的坟头，原来所谓墓碑，也不过是一块糙石雕刻的石碑而已，上面的字迹因为常年的风沙侵蚀，已经变得模糊不堪。

        灵凝伸手摸向那只有凹槽，却看不清姓氏名讳的石碑，眼眶酸涩终于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

        “父亲……”

        她虽在异世重生，有前世的记忆思想，但毕竟在上玉华拜师之前，都是这个男人照料他，给了他生命。

        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曾经人活着时，她可以调皮气他忤逆他，如今人不在了，灵凝只觉得自己一直藏在心底，安慰自己的动力忽然消失，随之身体的力气也都被抽走，在无站起来的能力。

        瘫坐在石碑旁边，灵凝热泪一滴滴滚烫落在地上，润进泥土里。

        周围杂草高的过分，灵凝伸手一点点去拔，其中一些有倒刺，她却不管不顾。

        步清寒站在距离她散步开外的地方，眼见灵凝伸手出拽野草，双手已经被摸破皮，却无力阻止。

        就这样吧，倘若她再不发泄，恐怕日后都难以恢复成那活泼可爱的孩子。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山头中有一些飞禽走兽因为夜色降临而活跃，这里荒山虽接近人间小镇，但到了晚上，也多多少少会有妖孽横行。

        灵凝父亲坟墓后，正好一直狸猫经过，刚开始还迈着从容的步伐，结果绕道坟头前，却猛然见一少女双手是血，在那麻木拔着荒草，再向少女身后一看，竟有一位真仙！

        “喵！！”

        狸猫届时慌了神，以为那真仙要收了自己，炸毛掉头跑了回去，结果跑了好久，竟然发现没人追来。

        奇怪。

        夜色的山坳间，只有少女滴滴的抽泣声，那狸猫好奇，因而并没有走远，到后来干脆绕到坟墓树上，趴在枝头向下望。

        直到深夜时，那少女终于将坟头上的黄草用双手除尽，而后真挚向墓碑叩首。

        期间她一直是在滴滴的抽泣着，不言不语，直到后面那位真仙上前，轻轻将她揽到怀中，女孩压抑已久的心，终于像是找到发泄的缺口，嚎啕大哭。

        那白衣真仙轻轻搀扶着她，皱眉心疼看女孩在怀中上气不接下气，无法，只能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无事无事，人生老病死乃是六道轮回，你我修仙尚且如此，何况你父亲是介凡人。”

        原来女孩也有修仙，不过刚刚自己慌张，加之旁边金仙气息太过强大，竟使自己没有感应出来。

        树上狸猫歪了歪脑袋，见那女孩越哭越凶，到最后似乎眼泪已经流干，再无发泄的方式，只能木木的发呆。

        期间那白衣金仙一直陪着她。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女孩口口声声叫金仙师父，可眼底流露的并非只有仰慕尊重之情，更多的，似乎是……

        狸猫为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再调转视线去看男仙，后者出尘绝世，不染人间霜雪，一看便是悟透七情六欲之人，但对女孩，却是过分的疼爱。

        他们这是……？

        “还不走么？”

        空中莫名传来一声清冷碎玉传音，狸猫一愣，低头一看正是地上的男仙，原来他早已发现自己，但碍于女孩在场，并没有动手见自己除去，此话传言，也是私下里，并没有让女孩知道。

        他竟然保护女孩无微不至，这关系紧密，哪里像是师徒。

        狸猫摆了摆尾巴，仗着女孩在场，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见了仙人就夹尾巴窜逃，这里虽然受了警告要挟，但胆子已然大，慢悠悠趴下树去，摇着尾巴跑远。

        托女孩的福，它此生竟然有机会在金仙面洽大摇大摆离开，以后就算回到妖界，也有话题吹嘘了。

        “师父……”

        灵凝缩在步清寒怀中，直到子夜时，终于回过神来。

        “师父。”

        她仰头看着如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一遍一遍的唤他，似乎能弥补心灵上的伤痕。

        从今以后，她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只有步清寒，这照料了她多年之人。

        “师父。”

        “嗯。”

        他终于回答应了她一声，垂眸，见怀中女孩艳红哭红如兔子，不由抬指将她泪痕抹去。

        “别再哭了。”

        “……”沉默。

        她不敢答应他，她担心自己做不到。

        月色下，女孩单薄如同落叶，因为抽泣而在他怀中颤抖。

        她已经长大了，到他肩膀的位置，可此时此刻却是那么娇弱无助，比初见时还要羸弱三分。

        这次亲人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伤口恐怕要好久才能愈合。

        步清寒叹息一声，抬指将灵凝黏在额前的碎发拨开，结果这一刻恰逢闭月浮云离去，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来，洒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竟是格外剔透惑人。

        本就小巧的樱唇因刚刚抽泣时紧咬，此刻更是艳丽三分，细看竟有两分惊心的味道。

        步清寒恍然失神，心不知不觉一紧，神思竟似是受了蛊惑，觉得她不再是她。

        不再是那个整日围在他身边的小尾巴，吵嚷聒噪的小丫头，她长大了，美丽而陌生……

        “师父？”

        怀中女孩因他失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步清寒猛然惊醒，将怀抱她的动作放开。

        灵凝本就是借着他手臂的力气才站着，如今步清寒一收手，灵凝不出意外跌倒在地。

        本就已经磨破的手掌沾染到土地石子，疼的灵凝皱眉。

        “凝儿？”这一刻步清寒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误，上前将灵凝搀扶起，担忧将她伤口打量“没事吧？”

        关心则乱，他竟忘了自己是仙人，完全可以用术法助她伤口恢复的，结果竟傻傻用手去拨她掌心中石子，疼的灵凝一阵阵皱眉。

        “师父。”

        灵凝娇嗔，听的步清寒愣住。

        “怎么了？”

        “你是仙人啊。”

        灵凝无奈将步清寒紧张紧握的小手抽回，一声咒语过后，掌心白净如初。

        徒留步清寒愣愣在旁看她，自己这是怎么了。

        经过刚刚一段插曲，灵凝心情已稍稍有所缓解，见天色已晚不能再继续赶路，便对墓碑叩首。

        “父亲，有时间凝儿一定还会来看您的。”

        想了想，抬手指向步清寒“他是我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神仙，父亲放心，日后我跟着师父，定能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保护天下苍生，我会成为您的骄傲。”

        旁边步清寒见灵凝真挚的叩首，听她说“他是我师父”，慢慢清醒过来。

        看来最近因急于修炼极天之术，加之青莲那边联姻压力太大，竟然自己产生了幻觉。

        “师父，我们走吧。”

        灵凝叩拜完父亲，起身习惯来拽步清寒的手掌，结果却被对方轻巧躲避开去，灵凝不禁疑惑看他“师父您怎么了？”

        “无事。”

        暗斥自己太过敏感，竟似欲盖弥彰似得主动牵起灵凝小手“走吧，先去找一家客栈，今日刚刚下山，又经理了这么多事，你也折腾的够了。”

        灵凝颔首答应，两人回到城镇时，结果因为归来时间太晚，以至于多家客栈都已经客满，直到最后一家时，也只剩下一间上等厢房，与一间最下等单间。

        两件厢房隔得太远，灵凝又不愿意离开步清寒半步，后者无奈，值得定了一间上等间。

        厢房内，灵凝知道步清寒平日喜静的性格，所以也不吵她，自行饱了被褥跑到地面，并且信誓旦旦”师父放心，我绝不会吵到您的，您放心参悟打坐吧。”

        步清寒眼见灵凝如虫子般拱进被窝，无奈皱眉“地上凉。”

        “不会的，师父忘了山上还有寒玉床呢，这个和玉床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上来。”

        “唔……”灵凝在被窝中探出脑袋“可是床太小了啊，我上去的话，睡觉万一不老实，打到师父怎么办？”

        “我今晚会出去。”

        “去哪？”灵凝立即坐了起来“师父要去哪？抛下我不管了么？”

        步清寒看灵凝惶恐的模样，想起她今天丧父之痛，变得异常敏感，便无奈一笑“不是，今晚我想去走一走渔镇附近，看看有什么妖怪没有。”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