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慧兰尽管以胆大刚强自翊,一想到自己亲入其中便懦怯恐惧得心中发悸。可是她决不示怯,不愿说出那个‘‘怕’’字来。因此久久伫立凝视着对方领导的解放区,一言不发。
这时,一辆吉普车飞一般地靠了上来。
马平章回头一看,正是在城里跟踪他们的那一辆车未停稳。身材魁梧的聂胖子便跳下车来,走到贾慧兰的车窗外,笑吟吟地道;‘‘贾小姐,我以为你已经远走了哩。你的一个小连长竟敢耽误我半个钟头!马先生,你出城有何公干哟。’’
贾慧兰真想啐他一口,没好气地反问道;‘‘出城逛逛也要你们16军批准?你专程来此又有何贵干?’’
聂胖子笑道;‘‘偏偏只允许小姐出城来逛,就不准我出城来逛。不过,大家都得适可而止。大轰炸的日期刚刚传达给二位,若逛得太远,难免招致瓜田李下之嫌。’’
贾慧兰冷笑道;‘‘你追踪我们至此,原来是为了这个!少校先生的胃口也真不小,竞想给我扣一顶红帽子。’’
聂胖子象受了莫大委屈似地叫起冤屈来,道;‘‘小姐,这真是何等冤枉!我何曾是跟踪你?中校小姐,不过看见马先生总是一脸道学气,担心你们玩得没趣,特来给你们做伴,插科打诨,增加点笑料以助游兴。我一个小小的少校,何敢跟踪中校小姐,也太不自量了。小姐竞这样想,岂不给我的满腔热心当头浇上一盆冰水?小姐,先生,下车吧,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散散闷,车里怪热的。当然喽,也许你们还嫌热度不够呢?’’
聂胖子说话一个笑,外人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一个老牌特工人员。贾慧兰被弄得啼笑皆非,索性垃着马平章走出车来,向路边的树荫下走去。
马平章五内如焚,不断觑着手碗上的表,秒针的每一下跳动,都好像巨锤硫在他的心脏上似的。
快下午五点针,再不把情报送出去,就会铸成终身大错,就会对革命事业犯下不可宽恕的过错。他暗暗的痛骂自己再一次疏忽,低估了敌人,早该预计贾慧兰没有足够的勇气,冒险陪自己来对方领导下的解放区边缘走走,更早该预料到阳远有,欧阳会派人阻挠自己出城。
马平章心头又一转念,火尖枪一定是她!若果真如此,他一定设法把情报送出去的吧!
但是,马平章很快打消这种侥幸心里,苦苦思索着如何把情报送走,即便碎骨粉身也再所不惜。
马平章于是挑衅地对聂胖子道;‘‘我的少校先生,敢换成便装随我们往那边走走?实不相满,我们是来接金秀的信使的。’’
聂胖子谈虎色变地连忙摇摇手道;‘‘不!不!不!非万不得已,为何自蹈险地呢?你叫我胆小鬼好了,我不中你的激将法,就是贾小姐,我想也决不敢越雷池一步。尽管贾小姐胆大如虎。’’
贾慧兰的傲气象火药一般一点就着,道;‘‘凭什么说我不敢?你敢打赌?只要你敢陪着,我就敢去。’
聂胖子吓得退了两步,道;‘不,不,不要扯上我。万一被共产党和解放军捉住,我的头就没一一。’’
聂胖子用手掌抡着砍了自己的脖子,道;‘‘而贾小姐是决无危险的,那边为了攻心,也许还会待如上宾哩。至于马先生,记者嘛,无冠之王,更是要礼之唯恐不周呢。不过,我还是敢与小姐打赌,你要敢去,我断谷五天。’’
贾慧兰冷笑道;‘‘收起你的激将法吧。我倒不怕对方的明枪,只怕某些人的暗箭。要不是为防暗箭,我早亲去对方的解放区侦察,帮父亲制订恢复徐水五城的计划了。’’
聂胖子哈哈大笑道;‘‘小姐的金螳脱壳计不可谓不妙,可惜我聂胖子的脑髓不是豆渣做的,你自己胆怯,何必以此为遁词?干脆承认自己胆小不就得了?’’
贾慧兰觉得受到莫大侮辱,挽起马平章的胳膊,往对方领导的解放区方向便走,道;‘‘我倒要叫你见识一下你姑奶奶的胆量!;’’
聂胖子的脸随之变了色,忙抢到前面,伸臂挡住他们的去路,道;‘‘使不得!使不得!玩笑归玩笑,小姐莫要认真。鄙人此来就是要阻止二位远行,以免走漏机密。’’
贾慧兰不听犹可,听了聂胖子自供壮后,犹如火上浇油,勃然大怒道;‘‘瞎了狗眼的混蛋们,竟敢算计姑奶奶起来,限制我的自由!我现在非要往那边走一遭,看谁能把我吞了。’’
贾慧兰推开聂胖子,拉了马平章就走。
聂胖子笑道;‘‘贾小姐,贾中校,管你骂我长的狗眼也好,猪眼也好,我反正是好急,你即便不把我们这些没有兵权的人放在眼里,还得注意那些有兵权的人会以此攻讦啊!’’
聂胖子指得是国军16军的铁腕人物
不这么说犹可,一这么说,贾慧兰火气更盛,骂道;‘‘那些家伙除了勾心斗角排除异己外,还有什么能耐?忘了7月保北之战,两天两夜工夫就损失几千,丢城三座,连师长汪志平也让人家对方野战军逮去作了上宾席。而我们94军一个守护团尚坚持五天五夜!还有脸来攻讦我们!我今天就要尽一尽游兴,看你们16军奈我何!’’
马平章回头补充一句,道;‘‘你们其实是怕我们把叶建新弄到手,破坏了你们借人之手除掉异己的阴谋。’’
聂胖子望着他们的背影摇着头,大声道;‘‘鄙人已苦口相劝,出了事就不怪鄙人了。’’
聂胖子说罢,他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叫下来一个小特务,附耳叮嘱一番,然后留下他继续跟踪马平章,贾慧兰等人。自己掉头回城。
聂胖子心里乐开了花,心想道;‘‘姓贾的,你这次即使不被解除兵权,也得听咱16军的了’’
贾慧兰边走边笑骂道;‘‘这个聂胖子,真是个脸皮厚的人。哎,平章,你干嘛不把许莉英送回北平?难道你还心上心下的?’’
马平章道;‘‘送回去,她也许会上杨辛日的当。说实在的话,杨辛日只是一个高级流氓才子,特务。’’
贾慧兰道;‘‘你真喜欢她吗?难道你要娶二房太太吗?’’
马平章道;‘‘慧兰,这叫我怎么说呢?莉英的痴情,你我有目共睹的,使我感动。但是,我毕竞算半个政界人物。常担风险。一房太太却难娶,还娶二房太太。我希望她能是一个为我去死的知己,而不只是一个仅知卿卿我我的闺秀。当然,我也应该能为她而献出生命。’’
贾慧兰听了,久久低头不语。
当他们行至一片玉米地夹峙的小路上。
贾慧兰望着高高的密不透风的青纱帐,生怕里面突然飞出冷弹,神情紧张起来。
马平章竭力轻松着气氛,讲着笑话。
贾慧兰哪里听得进去。只把全部听力对着青纱帐,捕捉里面的声音。
突然间,贾慧兰收住了脚,死死地往马平章身上靠,喘息着道;‘‘平章,地里有声音,还不止一个人。会不会是来抓我们的野战军呢?’’
马平章一边笑着安抚她道;‘‘这里是两不管地区,不会有野战军。’’
一边也收住了脚,凝神谛听了一下,果然听见玉米地里有好几个人低声的说话声,间杂着喝斥和咒骂声。
马平章道;‘‘好像是王林亚的声音。走,我们去看看。’’
贾慧兰惊魂初定,提起了胆量。
马平章和贾慧兰俩人手垃手寻声走去,果然在玉米丛深处,见俩个穿着便服的人把一个人压在地上,撕打在一起。
玉米地的玉米被压倒了一片。
贾慧兰大声喝道;‘‘是谁敢在白昼里抢人?’’
那俩个打人者全注在被打者身上,没有注意后面有动静。忽听见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以为碰上了对方中的女游击队员,听得拔腿要跑。
贾慧兰的胆子因此更壮了,喝道;‘‘谁敢跑打死谁!’’
俩个穿便装的人吓得连忙立住了,抬头认出来人是国军94军的贾慧兰中校,以为她身后定有不少卫兵。其中的一人忙忙磕头,道;‘‘贾小姐饶命,这不干小人的事,小人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身不由己呀。’’
被压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双手反剪着,果是王林亚。
王林亚一见是贾慧兰,即惊且喜且怒道;‘‘是小姐,先生!多亏了你们。金秀让我来向先生报告。请求接应,刚走到这里,这俩个家伙便突然扑出来,把我押到这里审问,非要我招供是受命去和对方联络,我和他们打了起来。’’
马平章忙上前去给他松绑。
这俩个国军16军谍报队的便衣见贾慧兰身后并无卫兵,试探着问道;‘‘就小姐和先生来的?’’
贾慧兰吓唬他们道;‘‘卫兵就在这周围。’’
言未了,身后传来司机刘林的声音。
刘林见聂胖子叫特务跟踪贾慧兰,马平章二人。放心不下,也带了一个卫兵脱去军衣赶来。
已到多时,国军16军的俩个谍报人员因身上没有武器,不敢妄动,只是求情。
被解去了绳索,使用那绳索把这俩个谍报人员拴在一起,喝问道;‘‘说,聂胖子叫你们来干什么?为什么要说我是去找对方联络?’’
这俩个谍报人员道;‘‘聂处长,不,聂胖子见你们竟知道了真正的暗号,怀疑马先生是什么六臂那咤。便叫小的在这里动手,逼问口供,然后逮捕马先生,扣贾军长一个庇护勾结地下党的罪名,向南京报告。’’
贾慧兰气得浑身发抖。
马平章连忙安慰道;‘‘这帮家伙的手毒心黑,我早有预料,这才坚持要来接王林亚。幸好接着,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了。’’
王林亚喝问道;‘‘为什么偏在这里动手。’’
这俩个谍报人员哼哼地答道;‘‘聂胖子说这里能避开你们的耳目,对方也不太来这里活动。’’
马平章命令王林亚道;‘‘当着小姐的面,把你们如何骗得真暗号的经过说出来。’’
王林亚于是绘声绘色地讲开了。
原来马平章见聂胖子只给了假暗号,断定聂胖子要派人跟踪金秀,事先与金秀和她的助手商量,设法逮住一个跟踪者,威胁要把他交给地下党,逼他说出了暗号。
金秀又在化装成909毒蛇行动的成员的侦察员胁助下,首先找到了叶建新,并把聂胖子的人也引到叶建新身边。
贾慧兰很钦佩马平章的计谋,感激马平章,问王林亚道;‘‘金秀现在何处?’’
王林亚道;‘‘我们昼夜钻青纱帐,兼程赶路,饿了便去金秀姑娘的亲戚或909毒蛇行动成员家中弄点吃的两天两夜赶到清苑。现在金秀姑娘离这里不太远了。她怕势单力薄,在这一带让聂胖子把叶建新,蓉蓉弄走,特叫我来报信,请求接应。另外,欧阳的人也远远盯着我们,幸好他们不认识叶建新,蓉蓉。我们也和叶建新,蓉蓉保持距离。不然的话,叶建新,蓉蓉早让他们抢跑了。’’
贾慧兰问道;‘‘那名单弄到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