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刚回来，赵小彪正在洗脸，李冬冬便走了进来，说要开厂长办公会。

        赵小彪没有想到，在厂长办公会上，老张（张榜爷）来厂里检查工作并指名道姓地开始批评他，说他这个主管销售的副厂长不下功夫，整天窝在家里摆龙门阵，管销售的副厂长，不到外面去跑，销售渠道从哪儿来？等等。

        赵小彪冷眼看着老张的表演，他不就是在替秦德柱出气吗？那就出吧，无所谓，还有比到这个厂子里更糟糕的情况吗？他赵小彪现在就是出气筒，他得忍，低下头是为了将来挺起胸！

        除了张榜爷和谭贸然以外，还有一个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叫王生。王生的年龄比老张略长，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接触时间长了以后，赵小彪才知道，这位貌似老实巴交的男人，比起张榜爷的心眼儿还多了若干，简直就是一步一股坏水儿。

        见赵小彪脸上一副平静的样子，张榜爷火气更大，叼起烟卷，开始吞云吐雾，“啪嗒”把打火机放到桌儿上，看了一眼赵小彪，接着说：“赵厂长，从明天起，你就四处多联系客户吧。咱们这厂子初建起来，市场还没有打出来，你的任务，就是多多建立销售渠道！眼下的这几家家具厂，用货量都不大，还得下功夫再找！”

        王生幽幽地笑了，露出两颗硕大的门牙，嘴角再一扯，又露出了里面的一颗金牙，这颗金牙一露出来，他整个人的脸上都映出金子的光来。

        “赵厂长是当过村支书的人，在咱们这群土包子里，有些屈才了。这人哪，得看长远一些。我们俩都是你哥，不管是你的工作，还是你的个人生活，都得关心不是！我这里有一张单子，上面写着湘西北地区几家大的家具生产企业。你可以去联系一下。”王生说。

        “咱们仨是这个厂子的当家人。厂子是大家的厂子。这几十号人，靠这个吃饭，你把板材都卖出去了，才有钱给工人发工资。所以，你是咱家里的关键人物。老赵，你肩上的担子可重呢。”谭贸然说。

        “对，对，谭厂长说的对极了。老赵是当过干部的人，知道自己位置重要，一定会努力的，是不是？咱们都是大老粗，工作上的事也帮不了多大的忙，这市场还得你自己去找。这单子上的厂子，都不错，我去过一两家，只是个参考。”

        二人一唱一和，一直不给赵小彪说话的机会。赵小彪索性不再说话，先扬后抑的说话方式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第一次见到张榜爷，他就知道这个男人说话阴阳怪气，跟他生气，不值当。

        “今后啊，老赵你就以跑外为主，在外面多找几条销售渠道。王生，生产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质量把关一定要严，那几个质检的，好好培训一下，争取这质量不合格的产品不出厂。说不定，几年以后，咱们这厂子成县里的大企业呢！”谭贸然好像看到一座簇新的现代化厂房，工人们正如火如荼地工作着，不由笑出声来。

        “赵厂长，下一步你想朝哪个方向走？有啥想法？”王生看着赵小彪，问道。

        赵小彪沉吟片刻说：“我想先到北京、省城一带去看看。那里人口密集，家具旺销。先看看市场，再从市场找厂家，争取当这些家具生产企业的供货商，建立一条稳定的销售渠道。”

        “看到了没？厂长？老赵不愧是当过村支书的，说的头头是道啊！”张榜爷笑着说。

        “哪里。还得向几位学习呢！”不待张榜爷说话，赵小彪赶紧接话。

        就这样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赵小彪回到自己的小宿舍里，听着风打窗棂的声音，他想：难道自己真地在这个不死不活的小厂里干下去吗？几十人的板材厂，生产出来的板材几乎无人问津。

        “嗯哼”

        “呜呜”

        “呼哧呼哧”

        不只从哪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把左睿从思维中拉了出来，真是奇怪了，这是谁啊？虽然在这里住了十多天，可没听过这种奇怪的声音啊！

        莫非闹鬼了？

        赵小彪从小胆子就大，小时候跟小伙伴们比胆量，大半夜跑到坟地里，能一直呆到天亮，虽然当时汗毛根都竖起来，但还是赢得了“赵大胆”的美誉。

        赵小彪拉开灯起来，夜很凉，赵小彪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裹紧大衣。

        外面天很黑，楼下的路灯在寒风中瑟缩着，赵小彪觉得，连灯冻得都在打哆嗦。

        “真他妈冷！”赵小彪暗暗嘀咕了一句。

        奇怪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好像就在附近。这二楼只有几个厂长办公室兼休息室以及财务室，今天晚上值班的是王生。赵小彪来以后，就没见过他值班。听这声音，好像是从王生的办公室传来的。

        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没见王生在这里，大半夜的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莫非有贼？估计应该是那个贼偷东西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吧。

        赵小彪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除了刚才的怪响，还有人低低的说话声，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快点！啊慢点！”

        “宝贝儿，吭吭唿唿”这是男人的声音。

        赵小彪虽然20多年来一直是只“野鸭子”，毕竟也是女人堆里混过的人，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靠！真倒霉，怎么会听到这种声音！这个女人是谁呀？晚上厂里好像没安排女人值班，这个房间是王生的办公室，难道是他？

        风吹过来，身上更冷了。赵小彪心里有火，抬起腿，“咣咣”在门上踹了几脚，快速回到屋里关了灯。

        被窝里很暖和。赵小彪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暗自偷笑，这种人就应该吓吓他，吓得他那玩意儿不行了才好呢！王生跟张榜爷一样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张榜爷，他也不会窝到这个小厂子里受这份洋罪。

        谁不知道，不在村当支书了，就等于被发配了？就跟历史上那些被发配边疆的罪犯一样！他赵小彪不就是没答应闺女跟姓秦的儿子好吗？离开了权力中心，他可以想像，自己的前途会是什么样！

        他赵小彪的战斗力之强悍，他们是还没见到过。在这个厂子里，他不弄出点儿大动静来，他就改姓秦！不是让他出去跑业务吗？好，老子明天就走，不拉几个大客户，弄几条稳定的销售渠道出来，老子对不起在村里当了几年的支书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露天阳台上响起。如果耳力不好，几不可察。

        脚步声在他的门前停了下来，赵小彪“呼噜呼噜”地猛打鼾声。一边打着呼噜，赵小彪一边假装说梦话，喃喃自语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悄悄溜了回去。

        外面没了动静，赵小彪暗骂，什么东西！这样风气不正的地方，还能搞好生产？长期下去，这样的企业能有什么竞争力！

        早晨起来，赵小彪去厕所。走过王生的办公室，王生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厂长，昨晚值班啊？”赵小彪笑问。

        “赵厂长在呀？我还以为你回村里了呢。”王生脸上略有些尴尬。

        赵小彪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在怀疑昨晚是自己踹了门，打搅了他的好事。如果真把这位厂长大人给吓得那方面的能力不行了，那倒是替广大受害姐妹们出了一口来气。

        一念及此，赵小彪心情大好，大声说道：“王厂长不是一直说，我们要以厂为家，厂荣我荣，厂耻为耻吗？作为副厂长，我必须得不折不扣地执行王厂长的指示！”

        王生听着这话噎人，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眯起眼睛，露出发黄的牙，说：“对吗，对吗……老赵，就该有这股子干劲！你不是说要出去跑销售吗？想去哪儿？”

        赵小彪跟在王生身后，一起往厕所走。王生一问，赵小彪站住了，说：“报告王厂长，我想到附近的大城市去看看。先到家具城去，看看这些家具城是从哪里订的货，是什么品牌的。另外，还有离咱们不远的那个家具专业村，我也想去看看。我是个新手，一切还得听你指示，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你还真有想法。这个销售渠道打开了，就一顺百顺了。”王生说。

        赵小彪点点头说：“这事儿我是这么想的。我带着咱们销售科的三名同志，分两个小组，一个小组的任务是一月至少谈成两家！这销售的问题，的确是个大事儿。生产出这么多的东西来，卖不出去，就会造成库存的积压。库存压力过大，销售和生产都会成问题……”

        “这道理我懂。你们如果真能谈成两家，那你们就是板材的第一号功臣，这里的老少爷们儿，都会把你当神仙供起来。”

        “我可不想吃什么香火。我就是想把这渠道打通了，让咱们的厂子更加活泛。”赵小彪淡淡地说。

        “有个问题问你，赵厂长，你跟当大哥的说实话，秦大队长的儿子，你为啥看不上？”赵小彪愣了，看着王生，王生瞪着眼睛，看要把他看透一样。

        “这个问题吗……”赵小彪卖了个关子，很满意看到了王生期待的表情，便接着说，“我是这么想的。人家秦大队长家是什么家庭？我们家是什么家庭？那秦大队长的儿子又是大学生，我家闺女只读了个中专，怎么配得上人家吗！”

        “你说的是假话！”话刚一落地，王生便笃定地说，“财帛动人心。那秦主任家是什么实力？跟他儿子结婚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多好的事儿！”

        “王厂长，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怎么想的，你不会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你知道有多少人说你傻吗？从你刚才的态度，你还真不聪明。”王生说。

        “聪明不聪明，别人知道，我自己也知道。让历史告诉未来我吃完饭就走，先去跑市场。”赵小彪说完，朝厕所走去。

        板材厂说是有个办公楼，那楼也是极简单的。二楼的阳台是建在外面的，供人通行之用。楼房的跨度很小，跟农村三间平房差不多大。而且这个楼内根本就没设厕所，想要上个厕所，还得跑到下面院子里。

        厕所很简单，水泥地上弄几个蹲坑，墙体后面是简易化粪池，冬天还好些，一到夏天苍蝇满天飞，臭气熏天。

        赵小彪小解，王生大解。可能头天晚上用的力气太大，肠道里的水份失的有些多，王生“吭吭”地费了半天劲，还是没动静，赵小彪便告辞走了。

        刚上楼梯，二楼长条形阳台上便多了一个人，赵小彪一看，愣住了。这个时间出现在王生办公室门前的，一定是昨晚的女人，怎么会是她！

        在他的印象里，她跟办公室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厂里的这些女人，大多是从本地农村招来的，没什么文化。这个女人，毕竟是个“大学漏儿”，知识素养可不一般，怎么会跟这个大她这么多岁的老男人搞在一起？她还没有结婚哪！

        女人看到赵小彪，愣了一下，迅速低下头理了理头发，结巴道：“赵……赵厂长早！”

        “早！昨晚值班？”赵小彪笑着问。

        “我替谭哥值班的。谭哥孩子病了，让我替个班！”女人赶紧答道。

        这个女人，大红的毛呢中长款外套，一条浅灰色围巾围在脖子上，把女人的脸映得更加白皙。女人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就是这种恰到好处的白里透红，正是大多数男人的最爱。下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粗高跟皮鞋。头发没有梳，而是很整齐地披在肩上。

        这样的打扮，就算是看一眼，也不算落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