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这样的男人，在农村靠墙根天南海北胡扯的“瞎掰市”上一抓一大把。李冬冬冬姿色也算中上等，又是个未结婚的大姑娘家，怎么会和这种有妇之夫勾搭？以赵小彪的道德观，无法理解她这种行为，就像他不知道为啥和蒋琼搞在一起一个性质。

        李冬冬看着赵小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眼睛酸酸的，正好一股冷风吹过来，吹得鼻子有些发痒，喉头一紧，泪便流了下来。

        王生终于“粪斗”完，上楼时看到李冬冬眼圈发红，问道：“怎么了？咋还掉泪了？”

        “没……没事儿。”李冬冬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是不是那个姓赵的说什么了？从茅房出来，我都看到了。昨天晚上踹门的，一定是他！这楼上，没有别人。老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

        “他……他什么也没说！真地什么也没说。”李冬冬赶紧解释。

        “你不用替他辩解。他没说你，你为什么哭了？”

        “我想哭不行吗？！我走了。”李冬冬的脾气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发起火来了？王生看着远去的纤细的背影，觉得心尖尖儿疼了一下。

        赵小彪吃罢饭，到财务室支钱。周姐见他进来，阴阳怪气地说：“赵厂长，打扮得这么精神，是不是老婆来了？你那老婆一定特别漂亮。看看咱们赵厂长，一看就不是土坷垃里出来的！”

        “周姐，我是农村人，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支2000块钱，我今天出差。这是支领证，我都写好了。”赵小彪把支领证递了过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赵厂长，我手里一分钱现金也没有。有一笔钱，被王厂长刚刚支走。”周姐看着赵小彪，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赵小彪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生在这儿摆了他一道。

        早晨王生和李冬冬在楼梯上的一幕，他都看到了。当时他就在想，李冬冬肯定是向王生在告他的状。他对李冬冬的冷漠，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这种女人，有什么好联系的？见到她，躲得越远越好。从她身边过，都觉得身上一股又一股的狐狸骚。他可不想跟这种人走得近。

        “没有啊，那就算了。明天我再来支。周姐，我提前一天告诉你了，明天不会没有吧。”赵小彪笑着问道。

        “哎哟，这可难说。咱们这厂子，你还不知道啊？一天能进几个钱？你一下子就支2000，跟谭厂长说过了吗？”赵小彪心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一个副厂长，出去跑销售，还带着几个人，2000块钱，真地很多吗？

        “谭厂长知道我要出差。这也是他安排的。明天我再来支钱吧。正好今天镇里有个会，我本想今天下午再走的，看来得明天了。”赵小彪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说给周姐听。

        见赵小彪走出了财务室，周姐撇撇嘴，对低头不知在干什么的李冬冬说：“你怎么了？为啥一句话都不说？”

        “没事儿。昨天没休息好，头有点疼。周姐，帮我跟厂长请个假，我想回家休息一会儿，可能发烧了吧。”

        李冬冬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她怕王生一会儿再过来，他只要一过来，肯定会坐到自己的对面，讲些成人笑话，说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而且有时候还会有露骨的表达。

        她想去当仓库保管员。当保管轻松，而且会有些小实惠。王生已经答应了，但也提出了那个条件。她就是想，多些实惠，多挣点钱，她什么也不想，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贱命。学习成绩再好顶什么用？不还得回家来种这二亩地？哪怕是现在出来打工，不也照样一没地位二没钱吗？

        更何况，王生不但答应了让她当保管，还答应让她妹妹也来厂子里上班，妹妹比她小两岁，已经辍学了，出来打工挣点钱，不是很好吗？

        赵小彪看不起自己，李冬冬看出来了。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她也不愿意这样。可看到有几个姑娘，朝王生怀里猛扑，一个个全都得到了实惠，她不甘心，她也想在这个厂子里出人头地！她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这年轻的躯体，还有一颗不甘寂寞的心。

        赵小彪站在窗前，看着李冬冬骑上自行车出了门，嘴角微微向下一弯，暗道：女人哪，下面有利器，自以为天下无敌，却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情可以干，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就像我和蒋琼这辈子碰了这玩意，现在没得个结果。

        而李冬冬碰了底线，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从昨天晚上的动静判断，这俩人应该不是第一次。李冬冬的躯体一定很美吧？这想法出现在脑海里，赵小彪抬起手在脸上轻拍了一下，嘀咕道：真是无耻！怎么会想这种事……

        王生去找张榜爷汇报。回来以后，马上把赵小彪叫了过来，说：“赵厂长，张主任对咱们的工作很不满意，要求咱们马上打开市场，现在的目标就是打进附近的几个县城。我把你的想法也向领导做了汇报，领导赞同。同时指示我们，一定要下定决心，排除万能，去争取胜利！”

        赵小彪恶寒，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运用语录得心应手，比他背“床前明月光”都流利。

        赵小彪马上表态：“本来今天下午就想走的。我去支钱，周姐说账上已经没有现金了，只好等明天再走。王厂长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这次出去，一定会有收获的。”

        “是吗？那好，这里有1000块，你先拿去用吧。差不多吧？”王生很配合地从包里抽出一小沓钱来。

        “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多……”

        “还有啊，出去的时候一定要省着点花。这个厂子就跟过日子一样，都得紧巴着。大手大脚的，会挨老百姓骂的。”没等赵小彪说完，王生便打断了他的话。

        赵小彪暗想，这话是什么意思？肯定是周姐告诉他说他想支2000块，王生先下手为强，把门先给封了！

        还真有点农民式的狡猾！赵小彪在心里暗暗说道。

        “那好吧，1000块足够了。我们几个人一共两组，那组也得1000吧。两组同时工作，更有利于扩大市场。”赵小彪换了个角度，想再要1000块。

        他这次出去，准备在外面呆上十天半个月。来回差旅，再加上吃饭住宿，得多少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儿狼，他们销售部的人不出去跑，坐等顾客上门，那简直就是笑话。

        “一组500。这个厂子，是咱达岚镇老百姓的厂子，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能省就省点儿。”王生摆摆手，看那意思是撵人了。

        赵小彪真想把钱摔到他脸上，王生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的，他来没几天，便看到王生带人出去吃了多少次顿饭。他看到的，仅仅是王生带着厂里的业务员和中层管理干部出去，至于请他的顶头上司谭贸然和张榜爷，那排场肯定比这大多了。

        他来那天晚上，厂里中层以上干部为他接风，那一顿饭就造了800多块！800多，他的工资才1500多，赶上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看来在花钱方面，王生跟有些一把手一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可以大手大脚，别人不行。

        但他不能这么干。赵小彪笑着把钱收了起来，微笑着说：“王厂长不止一次说，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这话我特别爱听，也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我虽然是从村里来的，但社会这所大学也呆了蛮久，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话，王生听着受用，给赵小彪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是个大老粗，但听皮影和评书的时候，也听过一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呢，是个行万里路的在行。”

        赵小彪淡淡一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朝他微微鞠了个躬，“那我走了。”

        带着销售科的三个人上了一辆面包车，销售科这仨人，一个是科长，叫方文远。另外两个是业务员，都相对比较年轻，一个叫刘九，一个叫张财。

        赵小彪让三个人坐下，自己站着。三个人谁也没有谦让，好像理所应当一样。方文远拿出烧鸡，又拿出几瓶啤酒，三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上了。

        “厂长，你也来一瓶？”方文远咬开一瓶，递给赵小彪。

        赵小彪心说，你们坐着我站着，这酒能喝得下去？这老破车摇摇晃晃的，一不心小酒瓶子掉下来，再把自己的脚面子砸喽。

        “你们喝吧，我不喝。”赵小彪赶紧摆手。

        “厂长喝点呗，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男人不喝酒怎么行？现在不喝也可以，一会儿下车，你还得请我们喝酒，你自己也得喝。要想好，小敬老，来，我先敬厂长一个！”方文远二话不说，把酒瓶塞到赵小彪手里，用自己的酒瓶碰了一下，对瓶吹了起来。

        赵小彪没有办法。要想干好，先把人际关系搞好，特别是方文远这种身居“要职”的中层，更是他拉拢的对象。

        过了田溪，下了几个人，赵小彪终于有了个座位坐了下来。方文远提议打牌，赵小彪打牌是高手，上中学学时宿舍里打双升，谁跟他在一组，谁就能享受到常胜不败的滋味。久而久之，宿舍的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赵子龙。

        还有几站就要下车了，最多打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可把方文远给输惨了。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打牌很精的人，但就是算计不过赵小彪，气得抓耳挠腮的。

        下了车，三个人跟在赵小彪身后，方文远还不服气，“厂长，一会儿咱们接着打！我就不信，你怎么就那么贼？！居然把我手里的牌猜得一清二楚。我看你出老千！”

        “老什么千哪！科长，你这回碰上高手了，你不服也得服！”刘九呵呵笑道。

        “我不服！当然不服了。你们俩，什么时候都是我手下败将。尤其是你刘九，打出来的牌比狗屎都臭！”

        “科长现在说话比我打的牌还臭！”刘九一下子把方文远给堵了回去。

        “说什么呢你！”方文远的脾气真够驴，回头朝刘九瞪眼睛。这是嫌他说话难听了，赵小彪暗道，这人，真是扳着辘轳放屁自己的毛病总也不绞（觉）！

        “方弟，我看你的脾气，比你说的话还臭。”赵小彪歪着脖子，在方文远的耳边说道，“你别骂我。我是副厂长！”

        方文远诧异地看了看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往来的人见方文远放声大笑，都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方文远摆了摆手，说：“走你们的，走你们的！我得过脑血栓，动不动就强哭强笑。”

        赵小彪听着好玩儿，走到方文远身边问：“得过脑血栓的人，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吗？”

        “那还有假？！”方文远早把赵小彪说他脾气臭的话给忘到脖子后头去了，笔笔划划地说，“这脑血栓的人，脑子‘栓’住了，影响了大脑功能。神经受到影响，中枢神经支配不了动作，得过脑血栓的人，有的哭，有的笑，可有意思了呢。我们村就有一个老头儿，看到什么都笑，笑得直尿裤子！”

        这些事情，赵小彪还真没听说过。上初中那会儿，他就立志学医，谁知这辈子后来就没读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