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开始找旅馆。赵小彪手里只有1000块钱，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钱了。他不敢太大手大脚，看到一家旅馆上面写着一晚30元，便上前询问。

        老板说四人间一人40块就够了。赵小彪回头对三人招了招手，老板娘带着他们进了房间。

        房间在一楼，外面几棵高大的柳树，斑驳的树影映在墙上。可能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霉味儿。

        方文远吸了吸鼻子，“厂长，咱们就住这种地方？怎么也得住标间吧！”

        赵小彪回头看了他一眼，“凑和着住吧。只是晚上在这儿睡觉而已。”

        “我说厂长，这里也太艰苦了吧。就算不住总统套儿，也得住个标间吧！王生带我们出来，都是住标间的。里面带茅房，还有电视。这大晚上的，又没电视，怎么过啊！”方文远在床上坐了一下，马上又站了起来。

        “王厂长？”赵小彪问道。

        “王厂长出来比你讲究多了。吃的、住的、喝的、玩儿的都是最好的，反正是公家的钱，咱们出来也是为公家办事，这么死抠死抠的干啥？”方文远不肯放下包，一直把包抱在怀里。

        “这次不是王生，是我老赵带你们出来的。”赵小彪想开个玩笑，但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儿。

        他也想多带钱出来，可王生不给呀。想让驴拉磨，还不想给驴吃草，现在王生在变着法儿地整他。

        他就像一颗顽强的小草，就算踩到石头缝儿里，他也照样钻出来。

        “你不是不服我打牌吗？晚上到外面吃点儿，回来接着打牌，让你看看我的牌技。”赵小彪呵呵笑道。

        见赵小彪仍然不肯从这里出去，把包放到床上，大大咧咧地抱着头躺到了被子上，方文远叹了口气，说：“赵厂长，不是我说你，你这么细抠，谁还愿意跟你一块儿出来？下次，你别带我了，我可不想住这种地方。这暖气一点也不热，要是冻感冒了，还不得自己花钱治病呀？”

        方文远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赵小彪心里烦躁，索性把随身听拿出来，戴到耳朵上，用音乐把方文远的唠叨隔了起来。

        吃罢饭，四人开始打牌消磨时光。方文远的牌风实在不怎么样，不停地指责刘九和张财两人打牌臭，其实，每次错误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方文远，你打牌的水平比起赵厂长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你就别计较了，再计较，我就不打了！”刘九眼睛一瞪，向方文远发火道。

        “刘九！谁打牌臭能臭得过你？还不服怎么的？我知道，王生那个王八犊子是你叔伯舅。你就狗仗人势，不把我放在眼里！”方文远极其对付，这个人，纯粹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小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八个字按到他头上。

        “方文远，你他妈别胡说八道！那个公猪跟我有毛关系？！”刘九也不是个吃素的，虽然平时话不多，看这意思，脾气也是死臭活臭。

        “他是公猪，你是小公猪！跟你舅一个揍性！”

        “你再骂一句？再骂我把你脑袋塞裤裆里去！”刘九站起来，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赵小彪起身，一手一个，因为常年运动的关系，他的手劲比一般人大只不过和谭贸然比还差那么点点，赵小彪把两人强行按坐到椅子上。

        “你们俩消停一会儿行不？老刘，小方，咱们出来得一条心！咱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工作的！工作还没着落，你们俩先干起来了，这算怎么回事？不就打个牌吗？至于吗？！9点了，睡觉！不打了！！”

        别看赵小彪这般年纪，这脾气一发起来，还真让人害怕。方文远看了看刘九，撇了撇嘴，把想要骂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刘九把床板折腾地咯吱乱响，方文远几次起来跟他争吵，赵小彪没有办法，一会儿劝架，一会儿睡觉，这一个晚上折腾的。他特佩服张财。任凭那两人怎么闹，人家一副泰山压顶腰不弯那个劲儿，太难拿了。最可气的是，他们几个折腾，好像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睡眠，人家一顿呼噜到天亮，神清气爽的。

        天刚蒙蒙亮，那两人终于消停下来，呼噜呼噜蒙头大睡。赵小彪却再也睡不着了，幸亏来的时候带了个随声听，不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恐怕得憋死。

        到外面草草吃了点饭。赵小彪带着刘九，方文远带着张财，分头去考察家具市场了。

        麻阳镇，是个大镇。浦市也是，两个镇相邻。达岚镇的地理位置有个特点，在这两市交界的地方。要论直线距离，达岚镇离浦市镇更近一些。

        对达岚镇，赵小彪并不陌生。他是达岚中学毕业的。达岚中学是达岚镇最好的中学，排位前十，也算得上名校了。

        达岚镇大街上有一个大型家具市场，虽然没进去过，但赵小彪经常从那里经过，轻车熟路便找到了那家商场。

        家具商场人来人往，因为是周末的原因，人很多。

        赵小彪装作挑选家具，跟年轻的服务员聊得很开心。在这个过程中，他把家具的一些情况都记录下来，尤其是生产厂家。

        “你家里人结婚？”服务员个子不高，是个长相甜美的姑娘。

        “不是，我一个亲戚结婚。我来给她打打前战。”赵小彪说。

        “哦。我们这里经营的都是品牌家具。最畅销的两种是极美和顶点。”姑娘一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儿，赵小彪不由陶醉了一下。

        “美达和素美？这都是咱们本地的牌子吗？”

        “不全是。美达公司在省城。这素美是咱们本地的。外来的家具不见得好，这素美别看牌子没有极美靓，但质量却跟美达不相上下，最关键的是，素美在价格上是有优势的。运费成本比美达要低不少呢。”姑娘侃侃而谈。

        “哦，您先忙，我看看美达的家具。”

        “行，那您先看着。对啦，顶点家具还可以订做的。”

        赵小彪点点头，送给那姑娘一个大大的笑脸。

        刘九跟在赵小彪身旁，不时敲敲这个，敲敲那个，见那姑娘走了，刘九说：“厂长，你还真能忽悠人。还帮你亲戚挑家具，真贼！”

        “去你的。什么叫‘贼’？这是方法！”赵小彪笑骂了一句。

        两人看了素美家具的专区，一致觉得这家具不错，他们的板材能用得上。赵小彪看看快要到中午了，对刘九说：“咱们到外面随便吃点儿，然后一起到素美家具厂去看看。”

        “去家具厂？就这么去？”刘九有些不解，问道。

        “不这样去还怎么去？你是老业务员，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讲究倒是没有，就是觉得不太合适。咱跟人家又不熟，人家凭什么要咱们厂的板材？”

        “不熟就不能做生意啦？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赵小彪笑着看向刘九。

        刘九挠了挠头，“也对啊！我们几个原来都是找熟人的。有熟人介绍更好一些。如果咱们这么上去了，人家不给面见，那多不好意思啊！”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熟人是一条路，自己上门去推销也是一条路。”

        “好吧，听你的。”刘九说。

        对眼前这个赵厂长，刘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赵小彪到厂里报到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年轻人没什么大出息。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是个中用的人，县里那些领导，哪个想把中用的放下来？上面那些领导，都是眼高于顶的人。像他这样的的人，如果真有本事，早被哪个县领导盯上当秘书去了，怎么可能在这个小破乡镇企业里混？

        这些，刘九全都装在心里。赵小彪问清楚了素美家具厂的地址，便上了公汽。公汽上人很多，刘九寻思着，自己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被挤成相片了。

        还没成相片的时候赵小彪拉着他的手，下车了。

        七拐八拐，终于在镇里找到了素美家具厂。这个家具占地不算太大，看上去很普通的样子，赵小彪有点怀疑，刚才在商场里遇到的那姑娘，会不会是素美家具厂的托儿。

        自动伸缩门是关着的。两人刚靠近，门口的小房子里便出来一位老者，看到两人便大声吼道：“站住！你们俩干什么的？”

        赵小彪一见，知道这是门卫，暗道，这小厂子，门户还挺严的。赶紧陪着笑说：“师傅，你好，我们找厂长。”

        “找厂长？找厂长干什么？”老者五十岁上下，一双鹰眼，上下扫了又扫二人，语气有些不善。

        “我们达岚镇联恒板材厂的。想见你们厂长谈生意。”赵小彪单刀直入。

        老者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说是干什么的呢！原来是搞推销的。走吧走吧……赶紧走，我们这儿不需要你们的板材！”

        刘九上前，冲着老者挥了挥拳头，“你说不要就不要？你是厂长啊？你说了算？！”

        “你个小兔崽子，从哪冒出来的？！我说了不算，也比你说了算！说不行就不行，赶紧离开这儿，我看你们就是来搞破坏的！不是本厂工人，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去，这是我们厂长的命令！”老人面带得意，脸上摆出一副嘲笑的面孔。

        “你这人，我看你是敬酒……”

        “刘九！”赵小彪赶紧一把把刘九拉了过来，把他强拉硬拽到一边，说：“咱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找气生的。他一个看门的，你跟他置什么气？先别急，他不让咱们进，咱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听着刘九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赵小彪才想起刚才光顾着赶班子，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赶紧掏出钱，让刘九去买点儿吃的。

        刘九看着手里的五块钱，不满道：“老大，你也太抠了吧！才五块钱，够买啥吃的？咱俩大老爷们儿，吃五块钱的东西？你想吃啥啊？怎么也得管饱饭吧！”

        “赶紧快去吧。垫补点儿得了。等晚上一起，请你们下馆子！”赵小彪推了他一把。

        这个刘九，他算看出来了，脾气急躁，而且从来不肯压制自己的火气，他在这儿，恐怕会把事情搞砸。他打听到了，这个厂长姓黄，叫黄齐，是附近这个城中黄营村的书记。

        素点家具厂是村里的集体企业。黄齐是个风云人物，也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听说脾气也不小。有能耐的人，脾气都大赵小彪一直这么想。

        不大会儿功夫，刘九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面包。还有两根火腿。

        “这干巴火燎的，吃得下去吗？没买瓶水啊？”赵小彪拿过面包，忍不住说。

        “钱不够了。这么小一根火腿，还得一块钱呢！怎么也得对得起咱这肚子吧。那面包，都三块钱一个，我买的两块钱的！怎么也得一人一个吧？”刘九委屈地看着赵小彪。

        赵小彪心里也不好受，拍拍刘九的肩膀，说：“晚上回去，一定请哥几个喝酒。”

        “那好，我等着啊！先把肚子填上再说，早起吃的那点稀饭，两脬尿就没了，饿得我前胸贴后背了。”刘九说着，“吭哧”一口咬下了少半个面包。

        刘九吃得正热闹。赵小彪又踱到了门前，“师傅，厂长中午回家吗？您能不能告诉厂长一声，我在外面等他？”

        “不行！黄厂长是你能见就见的吗？赶紧走吧，这种事多了，厂长不会见你的！”门卫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

        “求你了，师傅，我们大老远来了，见不到黄厂长，我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大爷，你就权当可怜我，让我见见朱厂长吧！”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黄厂长有令，来推销的一概不见！你还是回去吧！”门卫的语气有所缓和。

        “事总有例外吗！师傅，我们乡镇企业很难……”

        “别说了，还是赶紧走吧。你们是乡镇企业，我们这还是村办企业呢！赶紧走，走……一会儿让人看见人，又说我把关不严！”老者要发怒了。

        “不就一条看门狗吗？！什么东西！”站在赵小彪身后的刘九突然冒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