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离想，如果换作是他，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做到像冯曜这样守护晚落。

        他看着两个即将死去的人，眼神空洞而无畏，他从未将死之人的眼中看过这样的情绪。

        从认识冯曜开始，他便是个无赖不知世事的大少爷，整天赖在苏晚落身边，以至于自己在嫉妒。

        是的，嫉妒。

        然后他便跪在自己的面前，告诉自己真实身份，一夜成长，再无感情。

        除了对苏晚落。

        黎离闭上眼睛，缓缓抬手。

        然后放下，两声齐齐的枪声响起，然后有人应声倒下。

        天空阴了下来，站岗守卫的士兵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无趣地讨论着家常，革命和又死了什么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清明时节雨，冲刷着地上的血迹，牢狱外人群拥挤，闹哄哄的。

        再见了，冯曜。

        有人从他身后的阴影中缓步走出来，露出有些苍白而又无悲无喜的脸，她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可是黎离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她有些发红的眼眶。

        冯曜说：等你醒来都不用给我收尸了哈哈哈哈哈……

        此刻她在屋子里把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擦干净，为他一把一把地添烧着纸钱。

        冯曜说：姐……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还不是困不住她，让他亲眼倒在自己面前。

        冯曜说：若有来世。

        谁又不是呢？苏晚落伏在他的身上，后背不可抑制地抽搐，谁又不是呢，若有来世，我一定要做你的姐姐，亲姐姐。

        我会在你很小的时候照顾你，为你做饭，为你为你缝补衣服，每天看着你起床睡觉，一天天长大……

        我明明……还没有真正的成为你的姐姐……

        然后苏晚落感觉到一双温厚的手掌盖在自己的背上。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打，无声地安慰。

        苏晚落再也抑制不住，失态也好，不清醒也罢，从始至终，能完完全全让她显露情绪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她转身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脸颊来回蹭在他的长衫上，让他的睫毛微有颤抖。

        “师父……师父……”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这个名字。

        “嗯。”他的声音极轻，“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都没事了。”

        ……

        苏焕按要求把人接回光明路十八号。

        这里是他重生的地方，亦将是眼前人重生之地。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苏焕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摘下斗篷帽，眼睛空洞无神，像是死了一样。

        可是谁又知道他确实死过一次呢？

        “我累了。”

        苏焕叹了口气，推走了桌上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面，又转身为他整理床铺。

        一系列动作利索简单，十分熟练。

        “你……这些年还为别人铺床为生？”

        苏焕知道他是指自己熟练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你们俩那些年都是我照顾的。你们消失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会习惯性地为你们铺好床，却发现根本不会有人来了。

        “然后别扭地把它弄得乱七八糟，第二天睡觉的时候又会铺的工工整整。是不是很没出息？”

        那人摇摇头，“你一个人记得一切，然后背负这一切，相比起我们忘记一切来说，不知有多勇敢了。”

        他瞥了一眼苏焕，“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和你一起。”

        苏焕睫毛轻轻颤抖，“你准备瞒着她吗？”

        “这是保护她最好的方式。”

        “可她马上就会觉得不对劲的，她会很快发现，你……没死。”

        那人顿了一下，“那时候，我也只是苏世了。”

        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她不知姓名，不知长相的陌生人。

        奇怪……冯曜已经死了……为什么在想起她时，还会有心跳……还是会心疼呢？

        苏世捂紧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