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章颂言忙得团团转，前段时间矿难工人保险事件刚刚过去，紧接着就是一波首席营销官贪污挪用公款的事情爆出。

        那时候鹿樾还在公司食堂里吃扬州炒饭，比他大学里的要正宗上许多，刚打完一局王者，打开Facebook的热门搜索，居然是自己公司的员工被爆料出贪污的事情。

        甚至已经有了首席营销官被强行采访的视频。

        鹿樾差点一口饭喷出来，他是从新闻上知道这件事的，而不是公司内部，简直怀疑自己是整个公司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鹿樾立刻给章颂言打电话：“林浔的事情怎么回事？”

        “老板，已经让公关部门开始处理了。”

        “……所以我是整个公司最后一个知道的。”

        “可能是的。”秘书理直气壮。

        鹿樾气绝。

        吃过饭，鹿樾把法律部门的人找过来，这位法律顾问叫崔子棋。

        崔律师一身廉价西装，看上去不大合身，衬衫上还有线头露在外面，五官平平，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

        鹿樾吩咐章颂言端杯咖啡过来，给面前这位崔律师。

        “黑咖啡，一块糖，谢谢。”崔子棋露出客套的笑容，说道。

        鹿樾挑眉看了看对方：“公司给的薪水很低吗？怎么不整两身好一点的行头。”

        “好行头留到法庭上用。”崔子棋是个务实而节约的人，“鹿总想问些什么？”

        “关于首席营销官林浔的案子，公司能不能撤诉。”

        崔子棋摇头，内心在怀疑大老板的商法课是不是逃课去黑网吧打游戏了：“不能，这是公诉案。”

        鹿樾叹口气：“好吧，让林浔签认罪协议，绝对不能让他上庭审。”

        签署认罪协议能让公司避免一次临时性的财产清查，多事之秋，再来一次全面清查，弄不好自己也得进去。

        章颂言把咖啡端了过来。

        崔子棋点头：“可以。检方那边有我的老同学，可以叙叙旧。”

        崔子棋喝了口咖啡，啧啧赞叹：“鹿总您这儿的咖啡比我们办公室的便宜货好太多了，我能不能带一壶回法律部？”

        鹿樾忍不住翻白眼，真是省钱省到家了。

        “随你。”

        原本这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案件，林浔的事情虽然上了多家报纸的头版头条，但到底只是金融圈子内部的事情，大多数平头百姓并不关心。

        然而，这件事只是个开始。

        五月末，林浔在长江集团的律师和检察官双方的擀旋之下签署认罪协议，免去了上法庭的劳累。

        但同时，被牵扯出来的还有林浔和上游供应商之间沆瀣一气，徇私舞弊，伪造票据，偷税漏税，吃回扣，收受贿赂，数家供应商代理人锒铛入狱。

        身为财务总监的米琪此时出差去了，在一个渺无人烟的星球，否则大概免不了被白领犯罪调查组的人盘问质询。

        最重要的是，林浔为了争取减刑，把下议院工党议员，影子大臣方英供了出来。

        举国哗然。

        就此一桩小小的企业内部贪污案件，变成了多方势力角逐的舞台。

        前段时间全国举行中期选举，票数对自由党十分不利，自由党迫不得已和工党联合执政组成大联合政府，方英就在联合政府担任影子行政事务大臣。

        方英坐在办公司里，给自己倒了杯雪莉酒，年轻的检察官一身工作服，脖子上坠着检察官的牌子站在他对面。一群检察署的人在外面等着。

        “喝吗？”方英端起酒问道。

        检察官摇头：“工作时间不得饮酒。”

        方英喝了一大口，叹气：“想当初，在银宁做一个小记者，然后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影子大臣，还有幸亲眼见过女王陛下。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啊。”

        检察官一声嗤笑：“女王陛下一大把年纪了，恐怕也记不得你是哪个了。看你的资料，你是当初两百多年前绿党领袖兼创始人方雅七的后代吧？某些人愧对列祖列宗啊。”

        方英憋着笑说：“他和我半斤八两吧，学过点历史的都知道方雅七暗恋他的常务次长苏青，他要那么光明磊落，哪来的后代？”

        “可惜方雅七一生未得苏青。”

        “苏青最后引咎辞职，被捕入狱，方雅七求爷爷告奶奶也没能保住他，丢尽了脸面。我没什么愧对这位祖宗的。”

        “为了爱情放下自尊和为了欲望不择手段，你不觉得这两者之间区别海了去了吗？”检察官反唇相讥。

        “呵，你们女人，尽被所谓的爱情誓言冲昏头脑，爱情和金钱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都只不过是人心和欲望，都是私欲，哪个一个比另一个崇高这种说法。”

        “你看得这么透，怎么还是贪污呢？废话不多说了，跟我们走吧。”检察官掏出手铐，“你有权保持沉默……”

        方英签署了认罪协议，但整个行政事务部都不得不在女王的授意下接受独立调查，剩下一大帮子人被迫去国会作证，接受公开质询。

        一时政府上下人心惶惶，联合政府里的大臣被血洗了一大半，首相被迫辞职。

        烂伤疤戳不得啊，这简直是翻版的水门事件。

        鹿樾深夜在办公室里加班，哀叹着自己的劳碌命，同时为那些个大臣秘书之类的掬一把泪。

        他不喜欢方英，虽然当初那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但那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那个人太过没有底线，太过不择手段，利益交换是一回事，但你不能拿第三方的利益当作双方交换的筹码。

        “老板，有个电话，从筠达监狱打过来的。”这时候章颂言推门说话。

        鹿樾接起电话：“喂？”

        “请问是鹿樾先生吗？这里是地球京华帝国筠达监狱，方英先生要见您。”

        “方英？影子大臣方英？”

        “是的。”

        “现在？”

        “是的。”

        鹿樾觉得莫名其妙，他和方英并不熟悉，仅仅吃过一顿饭，原本想商量游说环保政策的事情，结果被冷嘲热讽。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除此之外并无交集。

        “好的，我现在过去。”鹿樾起身抓起外套就走，虽然有过节，但刚刚入狱的前影子大臣，谁敢不去？否则万一抖落些什么出来，也够喝一壶的。

        筠达监狱会客室。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罪犯人，而且很大程度上犯人们相互认识，如果你是一个星际小偷，可能会发现你的狱友前段时间被你偷过，因为报了警被查出贪污问题，你的对面住着的是合作过的掮客或者黑市贩子，大家能凑一桌打个麻将。

        按理说前影子大臣即使入了狱也不该被关到这里，大概是上头有人指点，墙倒众人推啊。鹿樾猜测着。

        鹿樾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等了两分钟。

        犯人姗姗来迟，穿着橙黄色的囚服，头发凌乱，眼中布满血丝，神色憔悴，完全不复以往的盛气凌人。

        看来狱友没让他好过。

        “你要见我？”鹿樾问。

        方英坐下来，手腕上的镣铐碰到桌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是我。”

        “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让我保你出去，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没那么手眼通天，换成我们家……咳咳，那谁，估计也不行。”鹿樾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鹿先生你误会了。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方英脸色平静，没有被对方的嘲讽和不耐烦激怒，“我很感激你大晚上这么远过来，我的确有求于你。我在瑞士银行有一笔钱，我需要你把它洗白，然后作为我女儿的信托基金，直到我女儿成年。”

        “你觉得我会帮你？”

        方英摇头：“不会。但我是政客，永远为将来作准备，还记得三年前吗？你做的那件事，没你以为的那么干净利落，那天我正好去那里视察，偶然知道了那件事，买通了法医，你现在才能假模假样地坐在这里听我说话。”

        “行政部也负责情报机构，你的汇款记录，通讯记录，一查就查出来了，我知道是你做的。”方英接着说，“我知道是你找人杀了苏川，你猜苏望采知不知道？”

        鹿樾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说话。

        他不想猜，也不敢猜。

        如果苏望采知道自己找人谋杀了她父亲，他会得到的恐怕不仅仅是被虐待被折磨，他会死无全尸。

        他会连被调查上法庭进监狱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苏望采的意念扭断脖子，他母亲可能会被迁怒。

        他的大脑突然一团乱，开始自嘲起来，苏望采骂他愚蠢，果然，妄想着能够做到天衣无缝，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选择什么，得到什么，就得承担什么，失去什么。

        你看，这出戏，唱得多动听？

        鹿樾点头：“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是希望你以后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保证，我死之前也会让你死无全尸。”

        鹿樾的眼神凶狠得像只豹子，仿佛要把方英生吞活剥一般。

        她的老师萝丝说过了，不要高傲，不要自大，不要总觉得胜利属于自己，历史有了足够多的教训告诉我们骄兵必败，永远，不要，轻敌。

        可惜鹿樾没听到这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