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米蒂奇来说，鹿樾远不是他认识的地位最尊贵的人。

        那个牙齿都快掉光了的，头上没有几根头发的主教才是。阿米蒂奇盼着哪天主教撒手人寰去觐见上帝，他才有被擢拔为枢机的可能。

        尽管阿米蒂奇已经是整个教区最年轻升迁最快的司铎。

        而现任的枢机叫许之均，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性格和外表一样保守而又固执，不喜欢在教堂内脱下祭披，对同性恋的态度却出奇得宽容。

        司铎和枢机的关系不好，整个教区都知道这件事，而许之均该死的是阿米蒂奇的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

        米琪很快消灭了那碗胡辣汤，阿米蒂奇还在慢条斯理地用他自己带的金制的勺子挖饭吃。

        米琪对此不予置评。

        太阳快要下山了，行人的影子拓在地面死死抓着不肯放手，小店里渐渐热闹起来。

        阿米蒂奇发现这个不算很大的镇子还真是交通枢纽，各色人种交错掺杂，说话声嘈杂熙攘，他甚至看到一个传说中只吃素的克鲁人往口中塞炒蛋。

        阿米蒂奇的盘子里还剩下着两口饭，就被人赶了出来，实在太拥挤了，没耐心的服务员死死瞪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你再呆一秒钟我就把盘子扔你脸上”。

        于是他们离开了，两个人对逛街都没兴趣，一个讨厌逛，一个讨厌街，直接去了酒店。

        米琪和阿米蒂奇的房间是套间，两个卧室，一个浴室和客厅，要价不菲，阿米蒂奇甚至自己补贴了一些资金，他可不想出个门就非得委屈自己。

        这些年在金衍主教堂把自己惯坏了。

        米琪洗了个澡，从手提箱中抽出长刀擦拭，截面亮得惊心动魄，映出一张表情空白的脸。

        隔壁的阿米蒂奇已经睡了，空调系统有些故障，吹出来的风断断续续，让人很难受。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米琪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床边，被吓了一跳：“你干什……”

        米琪用手指压住嘴唇，示意他安静，阿米蒂奇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半。

        他又看见她整整齐齐穿着武士服，手中一把透亮的长刀在惨淡月光的映衬下格外渗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是一副怎么看女人都不怀好意想要杀人灭口而男人无力反抗将要死于刀下的场景。

        米琪压低声音说话：“仔细听。”

        说着米琪的右手已经放到了刀把上，随时准备出击的姿态。

        阿米蒂奇仔细听了听，还没听完，米琪已经一个转身，双手死死握住刀柄，与另一把武器相撞，发出“乒”的一声尖响，带出的气流让她的刘海歪了歪，划出一个优美的孤独。

        米琪不松手，用力往下一切，然后抬脚一个猛踹，来者往地面一倒，撞翻了椅子，又很快爬了起来。但那人还没来得及动作，米琪转身挥刀，侧切，插入，刀身浸没在那个人身体里面。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鸣，轰然倒下，嘴角汩汩鲜血留下。

        阿米蒂奇忙着和另一个人缠斗，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猎豹”激光枪，黑色的枪筒在月亮的照射下反着光，双手抗住“猎豹”就是一通猛打，毁了不少家具，而空调系统此时彻底坏了。

        红色的激光刚刚打到对方的身上，阿米蒂奇清晰地看着他的腹部被人从后背捅穿。

        “你干什么？我开的是击晕档。”阿米蒂奇向米琪抱怨，然后注意到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混合着带着血腥味的杀气。

        阿米蒂奇抖了抖，完全想不到这个看上去瘦得不足一百斤的女孩儿是个杀胚，短短几分钟内就杀了两个人。

        两具尸体皆是一身黑色软体铠甲，寸头，身上还带着其它装备，只是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是没有标记的军用武器。

        “是从陆战队里退伍没多久的职业雇佣兵，武器不是从黑市购买的，是雇主提供的，看他们的装备，全是最新的军用款，黑市上根本弄不到。有地位很高的人要杀我们。”米琪不带感情地陈述。

        阿米蒂奇皱眉：“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这？除非……机构里有人叛变，从武器来看，还是高层。”

        米琪点点头：“收拾收拾，我们赶紧离开这，去机场等。”

        阿米蒂奇边收拾皮箱边试图和米琪聊天：“你在长江集团是做什么的？”

        “财务总监。”米琪干巴巴地回答。

        和这份工作真是风马牛不相及。阿米蒂奇想着。

        “过几年能退出就退出吧，长江集团的财务总监，薪水一定很高，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多没意思。”阿米蒂奇做司铎的老毛病犯了，开始开导说教，谁让以往那些信徒都蠢得无药可救呢。

        米琪摇头：“我还有目标没完成。”

        目标？看来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女孩子，阿米蒂奇一瞬间就懂了，这种戏码，好莱坞几百年前就开始拍了，然而现实有时候比电影狗血得多。

        阿米蒂奇不劝了，历史告诉我们，背负着深仇的人根本劝不动，让他们放下过去迎接未来要比劝西门庆出家还难。永远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也比比皆是。

        阿米蒂奇从内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米琪，她看见那这是一个造型简洁精致的磁极指南针。

        在曲速时代前，是水手和飞行员的必备工具。现在则成了珠宝和饰品，成了收藏家的爱物。入手沉重，挂链是金的，表盘上南极的地方嵌了一颗明晃晃的钻石。

        “送给你，救了我一命。”阿米蒂奇说。

        米琪点点头，把它收进皮箱里。

        米琪把刀枢月拿到卫生间冲洗了一下，明晃晃的刀身看得人心里直打颤，尤其在阿米蒂奇送出这块指南针以后。

        严格来说阿米蒂奇这种行为属于销赃，从死人身上弄过来的东西，涉及一场谋杀案，阿米蒂奇想把它脱手很久了，如今终于找到了机会，而米琪看上去就属于口风严密，你不能从她嘴里撬出半个字的那类人。

        身为神父破戒，恋爱，纵酒，销赃，出轨，从哪个纬度来说阿米蒂奇都不能算半个好人，他觉得这是生存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根本原因在于他压根儿不信上帝，张口闭口上帝的羔羊，内心则是举头三丈无上帝。

        神父于他来说，不过是个特殊一些的职业，和商人，作家，卸货员没差的职业，这年头满嘴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多了去了，凭啥他不能做？阿米蒂奇向来如此为自己辩解，内心没有一点常人该有的负担。

        两个人走出酒店——准备地说是避开摄像头小心翼翼地溜出，这时候大街上还有夜宵卖，不是所有种族都在这个时间睡觉，苏拉人这个点大概还在打麻将——很多种族都相当热爱这项京华的传统娱乐活动。

        不过某些脾气火爆的种族不建议玩，容易发生流血事件。

        阿米蒂奇在烧烤摊上买了串烤蓝蜗，这颜色看着挺渗人的，咬下去却是满口留香，他觉得这趟没白来。

        米琪买了两个煎饼，一个现在吃，留一个过几个小时做早饭。

        满眼望去大街上并不冷清，甚至还有穿着超短裙画着浓妆的地球姑娘，雪白的大腿在路灯的光线下显得很动人，让人觉得饱满有力。

        米琪想起地球人也是这样，无论前线已经烧成什么样，无论她的战斗烧了多少年，大家都似乎一直这样过着招猫递狗打孩子的日子，琐碎，普通，又让她难以企及。

        两人偷了辆停在穿梭机专用停车位上的摩托车，轻巧，速度快，又不容易辨认，机动性高，一眼就看中了它。

        阿米蒂奇看了一下，是长江集团的死对头德仁公司产的。

        开车的那个自然是米琪，阿米蒂奇向来都是出门就打车，公派事务有专车接送，根本没有驾照，摩托车就更存在于他的生命外了。

        小杀胚甚至会开潜水艇，虽然没开过摩托车，但她觉得原理都应该差不多。两个人风驰电掣，差点从车背上被甩下来，速度太快了，逆风导致阻力很大。

        飞机在大约五点到达埃尔博格堡，六点起飞，他们还有三个小时需要打发。

        米琪坐在航站楼内读财经杂志，最新一期的《金融周刊》，分析着全息甲板的新技术和京华帝国首相选举的候选人名单，以及他们的新政策。

        阿米蒂奇盯着候机厅里的全息投影屏幕，播放着时事新闻，银河级星舰千年舟号及宪法级巡洋舰紫隼号刚刚到达奎瓦伦，旅游业发达的美丽富庶的星球前天被纳兹同盟一支分队用质子武器轰炸了一轮，毁掉了两个超大型城市，包括首都奎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