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没有放过这一瞬杜玉脸上神情的变化，她心中终于有了几分得意，道：“看来这个问题，先生果然有兴趣。”

        良久，杜玉将手中待饮的茶杯放回到了桌子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些无奈也有些讥讽的意味在其中。

        “说说你的发现和推测吧！”他将两只手拢在一起，安放在膝头，乖巧而认真的模样让欣然一瞬间有点愣怔。

        “还是那个问题，能力的问题，在祁家出事五年后，十四岁的祁念是否真的有能力治理好一个穷乡僻壤、民风恶劣的边城，落霞城如今的模样不知道先生近来可有关注过，那个样子的城池说是出自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之手，打死我也不信，也就只有那些得了甜头不明就里的白丁才会信以为真，一个接一个的传颂。我心中怀疑先生，便对您近十年来处理政务的情况做了调查，然后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欣然缓缓说道。

        “在祁家出事之后，您便渐渐在筹谋着从朝中事务中抽身出来，我原以为是因为你也曾卷入祁家叛乱一事之中，皇帝不愿意再用你而暗中打压，或是您自己因为祁桓的死而心存芥蒂不愿再为官，可我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可以作证我这两个猜想的证据，于是我便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称病而退出朝堂也许并不是您在推脱，而是确有其事，先生若是忙于帮祁念治理偏远而落后的落霞城，确实便顾不得朝中之事了。”

        她说到这里，饮了一口茶，歇了一会，目光慢慢投向一旁的一处偏厅，那个方向是杜玉寝居的位置，也是他平日作文章和读书的地方。

        “落霞城虽然地处偏远，但在雒都大小城池之中，规模应该算得上是中等，何况这地方同别处比起来底子薄，想必先生远程遥控治理还要瞒着祁念花了不少力气吧！我想这些凝结了您近十年来心血整理出的一套成型的治理方案，您应该也舍不得用完之后便焚毁或是丢弃吧！”

        “虽然这样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想要问先生一句，可否容我往先生书房中一览？”

        杜玉的眼神沉着而冷静，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的唇角微弯，眼睛半眯着，脸上是似笑非笑的一种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听欣然所问，杜玉并没有回答，盯了她半晌，才拢了拢自己的衣袖，慢悠悠的品味起杯子里的茶。

        窗外天色昏沉，夜深了，山林之中夜莺的啼叫声婉转动听，清晰嘹亮。

        “先生不答，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

        见他良久不肯答话，欣然刻意放话逼迫。

        杜玉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可那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来，门外近在几步远的距离处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而且还不止是一个人的。

        男人清冷的嗓音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一般冷冷的响起来，说道：“有何不便？杜先生的书房我已看过，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关乎落霞城的东西。”

        一听到这声音，欣然气息便是一滞，心脏紧接着猛然剧烈一跳。

        目光如炬追随着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垂帘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掀开，露出了布帘后那长身玉立的身姿的衣角。

        白衣翩然，清冷而孤高。

        祁念缓步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顾元清，再其后跟进来的是盘着手一副无所事事模样的祝墨白，小小的室内一下子挤满了人。

        “不好意思啊，老杜！很多时候我还是觉得我师父说的话更有道理，我瞧见这小子带着人在你宅子周围兜圈子，就随手把他带进来了。”祝墨白说着，朝祁念努了努嘴，有望着杜玉，语气像是开解一般，说道，“你们师徒之间也该好好聊聊了。”

        欣然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祝墨白说的那些话上，她瞧着那一道久别重逢的颀长身影，望着那张俊美清冷的熟悉脸庞，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她很想立马冲过去拥抱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脚步为何那般沉重，甚至不能抬起来靠近他一步。

        她就这样呆呆的立着，望着他一步步走来，停在杜玉面前，却未曾顾念她一眼。

        “先生的书房，整理的很好。”

        他的声音清冷，却依旧让人听出了这话语之中的咬牙切齿。

        祁念清冷的眸子在望见杜玉的时候，那万年不化的冰川之中仿佛窜动着一团火苗，丝丝缕缕的怨恨之意从中透出来。

        “祁念……”欣然明白祁念对杜玉的满腔恨意，毕竟当初是杜玉一句话将他打发在落霞城困了这么多年，这其中的仇怨一时半会不是三两句话便能消解的。

        可欣然心中笃定，杜玉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她定然有他这样做的理由，只是她还没有弄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欣然不想祁念继续误会下去，毕竟当年祁家出事祁念能够逃出生天很有可能是杜玉从中援手，而落霞城的繁荣背后更有可能是杜玉的心血促成，祁念不该怨恨他。

        可她才张口叫了他一个名字，那个冰山美人闻言转过脸来，目光垂落在她的脸上。

        祁念眼中汹涌翻腾着的情绪在目光触及她的时候，一瞬间收敛了大半，眉心不自觉的微微皱了皱，而后才开口，声音微凉，柔声道：“出去等我。”

        欣然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他神色刻意压抑着情绪，默默将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咬了咬下唇，失落的垂下头，轻声道了句：“好。”便不再抬眼看他，径直出了门。

        顾元清明白祁念的心思，不等他说话，便在欣然离开之后跟了出门，小屋内一下子又变得宽敞起来，只是呆在里面的人换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