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欣然只觉得胸口处似乎有一团温暖的火焰在跳动，让她原本有些焦躁的心绪平静了很多。

        屋舍的灯火并没有被重新点亮，只有一束洁白的月光穿窗入户投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影子，映亮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你想听我的意见？”欣然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祁念点了点头，望着她，那模样倒真是在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

        “我想我不必说，你也该明白我的立场。”欣然有些尴尬的笑了。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吗？”祁念道。

        欣然闻言微微一怔，良久才想起这句话是很早之前她对林大夫说过后来又转述给祁念的话，没想到那时随口一言，竟被他记到今天。

        不过这话也没错，她确实是想要劝祁念放下往事，放弃复仇念头的。

        “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听得祁念不急不慢的接着说了一句，欣然不得不把把思绪从往事中拉回来。

        “理由吗？我没有什么理由阻拦你放弃同谯国的合作，更没有理由让你放弃为祁家平反，我只是想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提醒你，投敌叛国这件事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祁家军，亦或是对于你父亲都是百害无一利的选择，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欣然正色说道，却见祁念望着自己的目光未移动半分，淡淡启唇问道：“怎讲？”

        她瞧出他眼神中有几分心不在焉，也瞧出了他眼底隐隐浮动的彷徨与迷惘，故而她心中虽有几分不悦，但依然缓缓说了下去。

        “很简单，祁桓叛国一事只是皇家单方面的说法，实际上他曾经建立的丰功伟绩没有一样是虚假的，而所谓的叛国也并没有对雒国的江山和百姓构成任何实质上的威胁和祸乱，在百姓心中他仍然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雒国战神，他们会为他喊冤，为他祭奠，夸赞他的功德，世代流传，国史上的一笔污痕算得了什么？没人去相信和承认。”

        欣然目光中微微炙热，落在祁念那张略显冰冷的脸庞上，接着道：“可你不同，雒国与谯国大战在即，你背叛雒国放弃落霞城，落霞城的百姓会恨你，战火燃烧过的每一寸土地上流离失所的人会怨你，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亲人的人更不会谅解你。而且你是祁家唯一的血脉，是祁家军灵魂的象征，你若反叛，便意味着整个祁家军都将因此不复存在，你父亲曾经建立的荣耀也将以最大的污点收场，人们谈到祁家军将不再是为他喊冤，更多地是会惋惜这样一支军队最后是怎样的收场。”

        “祁念，有些时候结果往往比过程更加重要，无论怎么看，叛国都是最愚蠢的一种选择，甚至连玉石俱焚、两败俱伤都算不上，雒王朝倒台，要不了多久新朝建立，祁桓一案沉冤得雪，可用雒国百姓亡国破家为代价换来的真相有多少人会在乎？它只会让你背上被人世代唾弃的骂名，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欣然收了声，静静望着祁念，便见他脸上笑意浅浅，并未动容，欣然心下有些不安，因为祁念这个模样可不像是被她说动了的样子。

        果不其然，床榻下那人曲起一条腿，将右手手肘轻轻搭在膝头托着腮，神色轻蔑的扫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什么才叫复仇吗？”

        欣然抿紧了唇，没有说话，祁念便接着道：“复仇就是不计一切代价摧毁对方拥有的一切，是完完全全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而所有选择走上这条路的人，往往都是走投无路，身不由己。”

        那时不知为何，她心念一动，忽然在床榻上跪坐起来，向前弓着身子，迫切的对他说了一声：“可你还有我！”

        多年以后，这句她自以为轻率许下不可能兑现的诺言，却成为了将他们两个人从遥远的两端拼命拉近的姻缘。

        祁念望着那个屈膝跪坐在床榻上，目光澄澈望着自己的女子，这猝不及防的告白让他良久回不过神来，只一个劲呆呆的望着那张姣好的面孔出神。

        欣然察觉自己失言，转眼涨红了脸，有些局促的道：“我……我是说……也许你能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床下那人的口中传来，带着些微嘲弄的意味。

        “你能帮我什么？”他问，“杀了雒玉瑾？你下的去手吗？”

        这话一出口，气氛一下子变得森冷起来，欣然脸上窘迫的神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锐。

        “你一定要反吗？”欣然没有回答祁念的话，微微失落的反问他，“哪怕……我求你……”

        月光下那人沉默良久，倒进了被褥里，淡淡启唇道：“快睡吧！明日早些回去。”

        欣然看着他侧转的背影，想了想，道：“你知道雒玉卿早在与你相识之前便已经和单衡互托终生了吗？”

        瞧见祁念在她说这话时背影微微一僵，欣然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问你为什么骗我，也不会因此怨恨你，只是觉得如果是道别的话，彼此之间总该有个了断。”

        她低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遮掩在眼睛上，在本就不明朗的室内更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心绪万重，只是声音无法掩饰的带着失落，道：“我曾答应过林大夫，如果你遇上麻烦我会帮你，可如果你要做的是推翻雒王朝，那今天大概就是你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了。”

        她轻声说着，唇边扯开一抹惨淡的笑，未等祁念回答些什么一翻身向内侧躺在卧榻上，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