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和娘闻声望去，看到了摩羯女，两个人也都呆住了，爹叫道：“乖女？”

        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只是怔怔地看着摩羯女。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摩羯女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断裂了，叫了一声：“娘！”

        她拼命地朝娘奔去，一下子扑到娘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娘望着眼前的摩羯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乖女……是你，你……你还活着？”

        娘目不转睛地看着摩羯女，终于明白这真的是摩羯女，她猛力地把摩羯女紧紧地搂在怀里，叫道：“乖女，乖女他爹，这是乖女啊，真的是乖女……你能平安回来，真太好了……乖女回来了，太好了……”

        “娘……”摩羯女呜呜地痛哭着，仿佛要把这么多天来憋在心里的悲伤痛痛快快地倾吐出来。爹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突然他猛地揪住摩羯女后脑勺上的头发，把她从母亲身边拖开，抬手狠狠地揍了她一下。

        娘大吃一惊，叫道：“他爹……”

        爹毫不理会娘，继续揍着摩羯女，好像不这样就不能平息心中的怒气。娘拼命扯着爹：“住手！快住手！你想杀了乖女吗？”

        爹见娘拉住自己，一把将她推开，怒气冲冲地还要打摩羯女，嘴里训斥说：“现在你倒还有脸回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你知道因为你这个小畜牲，我们受了多少苦吗？”

        爹越说越气，一拳把摩羯女打飞出去，摩羯女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娘拼命地扑上来，紧紧地扯住爹：“你住手！我们本来只当乖女死了，可是她竟然活着回来了，你还不感谢老天？”

        说着娘慌忙从地上抱起了摩羯女，柔声地抚慰地说：“来，快进屋吧！”

        爹却喝道：“不许让她进屋！”

        “他爹！”

        “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要是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可就大错特错了！连出去做工都受不了，这样没出息的东西，要你干什么？现在我不是你的爹，你也不是我的女儿，赶紧滚出去！”

        爹烦躁地转身走进屋里，摩羯女拼命挣扎着站起来，捡起自己的包袱，迈步向外走去，娘赶紧叫住摩羯女：“你要去哪里……？”

        “乖女……”

        摩羯女默默地望着母亲，她低声说道：“我不能回这里了，是我的错……”

        娘赶紧阻止摩羯女：“你说什么呢？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要去哪里呢？”

        摩羯女默然，娘又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孩子，爹爹说几句你就当真了？你爹那里，我去给他赔不是，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爹还没消气，你就先在柴房里歇一会儿吧。”

        “娘……”

        娘轻轻地替摩羯女拍掉衣服上的泥土，柔声问道：“这么长的时间，你在哪里过的，在干什么？”

        摩羯女不知如何启齿，默然无语。娘看看摩羯女的脸色，强忍住泪水，说道：“唉，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怜的孩子……”

        摩羯女咬紧牙关，拼命抑制着涌上心头的悲伤。天色已经很晚了，摩羯女一个人蹲在柴房里，男子被士兵们枪杀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哥……”泪水顺着摩羯女的脸颊滑落下来，她久久地啜泣着。

        这时候爹、娘和孩子们正围坐着吃着晚饭，娘忙着照料大家吃饭，她碗里的地瓜饭和大酱汤纹丝未动，爹面露不悦，一声不吭地扒着饭。大家吃完晚饭后，娘来到柴房，一只手抱着一条被子，一只手端着一个饭盘，盘里盛的是自己那份饭和汤。

        摩羯女正蹲在那里出神，娘轻轻地唤道：“乖女，吃饭了！”

        “我给你拿了一条被子过来，只有一条被子，肯定会冷的，先凑合一下吧。你爹爹什么都知道，他看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娘笑了。

        “爹爹是觉得要是立刻让你进屋的话，你就不会记住这个教训，他只是说说罢了，马上就会原谅你的。你也要想想爹爹的心情。因为你从人家那里逃走了，我们只好把人家给的工钱还回去。”

        “不光是这些，原来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知道爹爹心里有多难过吗？他生气，也是难免的。快吃吧，肚子饿了吧……”摩羯女神思恍惚地吃起饭来。

        “我就知道乖女还活着，乖女怎么会死呢？可是你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这些日子在哪里啊？怎么过的？这些日子是谁照顾你的？你要是不告诉娘，娘都没法去谢谢人家啊。”

        “当爹娘的，可不能装做不知道，谢也不去谢人家啊。”

        摩羯女终于勉强吐出几个字：“不用去谢了。”

        “那怎么行？”

        “已经不在了……，死了……”

        “是一个猎人大哥……对我很好……”

        “怎么会死了呢？”

        “我们住在山里，雪太深了，春天没来的时候，我们下不了山。我在风雪里昏过去了，是哥救了我。”

        “那你就一直和那个大哥住在山里？”

        娘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摩羯女握着筷子的手颤抖起来，摩羯女拼命地抑制着心头的悲伤，悲伤地久久无法言语。

        “你就好好歇一歇吧，一个人过了这么长的日子，肯定吃了很多苦，你一时间也说不明白，等你想跟娘说的时候，你再说。看着你好好地回来，我就放心了，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夜深了，一家人都横七竖八地睡了下去，娘心里挂念着摩羯女，久久地无法入睡。这时候她听到爹轻轻地坐了起来，娘吃了一惊，装出已经睡熟了的模样。爹像是不想惊动大家，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迈步走了出去，娘赶紧坐起来，不安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柴房里，摩羯女缩着身体蹲在角落里，突然间她轻轻地从怀里取出那支口琴，凝视了一会儿，吹了起来。在摩羯女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男子坐在山里的阳光下吹口琴的身影。那时候摩羯女会悄悄地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男子，从侧面看去，男子的神情是那么寂寞。

        摩羯女不禁喃喃地说道：“哥，你总是那么孤单啊。”她又轻轻地吹了一下口琴，可是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伤，紧紧地握住口琴，伏身痛哭起来。

        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柴房的门口，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摩羯女，脸上竟全然是一个深爱着女儿的慈父的神情。摩羯女哭得累了，不知不觉地睡去了，爹悄悄地走进去，给摩羯女盖好被子。

        第二天早晨，爹、弟和背着婴儿的娘默默地整理着农具，下去农地干活。上午，摩羯女和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着，摩羯女终于又恢复了少女的样子，高兴地笑着。

        突然间爹脸色大变地快步走了回来，娘慌慌张张地紧跟在后面，摩羯女看到爹吃了一惊，来不及躲开，一时间愣愣地站在那里。爹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和杀人犯一起逃跑的事情，是真的吗？”

        摩羯女大吃一惊，不知该怎么回答。

        “村里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那个人被警察发现，被开枪打死了，你跟他混在一起，连你也被警察抓去了，是这么回事吧？”

        “……”

        “你这个丢脸的东西！”爹气冲冲地要打摩羯女，娘慌忙拦住爹：“是他们胡说的，乖女怎么会做这么无法无天的事呢？”

        摩羯女却抬起头来，正色说道：“杀人犯有什么不好？哥是个好人，他根本没做错事，不该被杀死！”

        爹怒道：“胡说！杀人犯就是恶人，你竟然和这样的大恶人……”

        “哥不是恶人，哥是了不起的人……”

        “什么了不起？这样的人……这没出息的……”爹狠狠地挥拳向摩羯女打去，摩羯女重重地跌倒在地。娘大叫一声“乖女”，慌忙把她抱起来，但摩羯女已经昏了过去。

        “乖女……”娘心疼地落下泪来。

        摩羯女被娘抱到了床上，娘把冷毛巾敷在她肿起来的脸上，一边生气地和爹争辩着。娘埋怨说：“你居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乖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

        摩羯女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睛，但终于还是没有睁开。娘痛心地说：“可怜的孩子，肿成了这样……，乖女，疼吗？”

        娘又生气又伤心地说：“不管乖女有多么可恶，你这样打她，也不是当爹的能做出来的。”

        爹怒道：“这个小崽子，就不能让她再进这个家门，只会给爹娘丢脸。”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照顾乖女，乖女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她也是我的女儿。”

        “你……你竟敢和我对着干？”

        “你说，乖女她到底有什么罪过？碰上这样的年头，为了省口饭，就让她出去做工，她还是少女，当然干不了那么重的活。我们让她出门做工，是我们的不对，你还拿乖女出气，这不是大错特错了吗？”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