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和逃犯一块儿逃跑，乖女又能知道什么？她只是相信那是一个好哥哥。要没有那个大哥救乖女，乖女早就死在大雪里了，那个人是乖女和我们的大恩人啊。就算那个大哥是个杀人犯，我们也不该说人家的坏话，那要遭报应的。”

        “乖女也是一样的，人家救了乖女的命，这么长的一个冬天，又照顾着乖女，没让她饿死，这样的恩人，感激他是天经地义的。乖女根本没做错什么，你不应该这样对待她。”

        爹语塞了，娘继续说：“不管村里人议论些什么，我都要护着乖女。保护这个孩子，难道不是当爹娘的责任吗？正因为让乖女出去做工，她才会遇到这么不幸的事情。”

        爹无话可说了，娘俯下身子对摩羯女说：“乖女，娘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不要再睡在柴房里了，今晚上你就睡在娘的身边，也和大伙儿一起吃饭。”

        爹烦躁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娘又对摩羯女说道：“不管别人说什么话，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没有做一点错事，所以什么都不用在乎。”

        “乖女，你的人生还刚刚开始，前面也许有很多痛苦、艰辛的事情在等着你，但你一定不能认输。要像雪下面的竹子那样，雪再重也要用力顶住，努力地生活下去。大哥哥没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早早地死去了，你一定要替大哥哥多活几年啊。”

        男子的死，给摩羯女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因为和杀人犯混在一起这件事，使得摩羯女被周围的人冷眼相看。但是在为男子的死而悲伤的同时，摩羯女决定自己要挺起胸膛勇敢地生活下去，可是人们却不肯原谅摩羯女，摩羯女痛苦的日子依然继续着。

        正在此时，一个人走进了院子，母女俩一见到这个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竟然是摩羯女的大姐阿春，阿春背着行李，站在两人的面前。

        “春姐姐？”

        娘奇怪地问道：“阿春，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地回来呢？”

        阿春笑了：“我做工的日子满啦。”

        “啊，原来是这样，能平平安安地做完工回来，比什么都好啊。”

        摩羯女问道：“这么说，你再不回那个东家啦？你就住在家里了吗？”

        “下回我要去制丝厂当女工。”

        “制丝厂？”

        “那里比去别人家里当佣人挣的钱多，是爹决定让我去的。”

        “听人说制丝厂的活可累了。”

        阿春说：“那里呀，拼命干活的话，挣的钱就多，回家的时候，还能穿上件丝绸衣服了。”

        阿春看看摩羯女说道：“乖女，我听说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可真厉害啊。可怜的乖女，让你受苦了。”

        这一天的晚上，一家人都围坐在地炉的旁边，娘在旁边哄着婴儿睡觉，摩羯女则坐在角落里替小弟弟缝补着衣服，小弟弟和小妹妹已经睡着了。爹对大女儿阿春说道：“老是要靠你去挣钱，爹觉得对不住你啊。”

        阿春温和地说：“去制丝厂干活，要比给人家帮佣轻松多了。做佣人的时候，要从一大早一直拼命干到夜里很晚才行，但是去制丝厂干活，只要工厂下班了，就可以在宿舍休息。听说人家还会教给我们茶道、插花之类的新娘子的技艺了。”

        “可是好像有的姑娘在那里把身体累坏了，只好回家来了。”

        “我的身体可不像她们那么虚弱，我出去做了三年工，帮佣那么累，可是我一天都没有累得躺下过。爹，明年你别让阿密去帮佣了，也让她去制丝厂吧，帮佣的活实在是太苦了。”

        娘还是担忧地说：“可是……我还是不愿意让阿春去制丝厂。”

        阿春赶紧说：“好啦，我自己想要去那里的。”

        爹说道：“要是乖女能出去做工，家里也能轻松点，可她干到一半居然跑了。再加上出了那么回事，就算想让她出去做工，人家也根本不理我们。”

        听父亲这么一说，摩羯女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爹又抱怨说：“整天在家里闲着，什么都不干。”

        娘生气地替摩羯女说话：“乖女并不是只知道玩，她帮着我干了那么多活，有了这个帮手，我可轻松多了。”

        “在家里不管干多少活，也挣不来钱啊！”

        “他爹！”

        阿春慌忙地说：“所以，我这不是要去制丝厂了吗？乖女出去做工实在太难为她了，就让她在家里待着吧。”

        “就算想让她去做工，也没有人雇她啊，除了让她待在家里，还能怎么样呢？”

        摩羯女被父亲说得羞愤交加，忍不住站起来跑出去了。她来到柴房，取出了男子送的那支口琴，默默地看着。月光如水，照进了柴房里，阿信轻轻地吹起了口琴，突然她觉得好像有人向这边走来，慌忙把口琴藏起来。

        阿春走了进来，问道：“刚才是口琴的声音吧？”摩羯女没有做声。

        “我做工那家的少爷，也会经常吹口琴。不过，乖女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很贵的啊。”

        “是哥给我的。”

        “哥？是那个被杀的逃犯？你们一起住在山里，是吧？”

        “哥说，伤心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吹起口琴，会感觉到安慰，这是哥心爱的口琴，可他却送给了我。”

        阿春叹息道：“这竟成了他的遗物了。”

        “哥还送了我书，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乖女，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爹心里也很苦，因为心里不好受，忍不住就说出了那样的话，你要想一想爹的难处啊。”

        “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要因为那些小事情就垂头丧气，要爱惜自己啊。”

        爹叹道：“收不着米，像我们这样的农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娘毅然说道：“我出去挣钱。”

        “蠢话，一个女人出门，你以为能挣几个钱？”

        “虽然是女人，只要下了决心……”

        娘看看两个幼小的孩子，说道：“这两个孩子，有乖女带着就行了。”

        “可是还有个吃奶的孩子了，她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摩羯女痛切地感受到了贫穷的可悲与可怕，真想挣钱啊，只要有了钱，娘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此时的这一幕深深地留在了摩羯女心中，牢牢地占据了心灵的一角，使她终生难忘。

        这天傍晚，娘从农地里回来，抱过婴儿喂奶。摩羯女在一边看着，问母亲：“娘，你真的要出门吗，你要去哪里呢？”

        娘只是默默地给婴儿喂着奶，摩羯女看看母亲怀里的小妹妹，担心地问道：“那小阿济怎么办呢，你要把她也带去吗？”

        娘出神地盯着婴儿的小脸蛋，一言不发，眼中却渐渐地涌出了泪水。这一天娘把婴儿放在走廊上，自己坐在旁边，把婴儿的尿布和一点随身的东西收拾起来，打成一个小包裹。

        摩羯女正在井边洗衣服，奇怪地问道：“娘，你把那些东西包起来干什么？”

        娘没有做声，收拾完了，她把婴儿抱起来，解开衣襟，柔声哄着婴儿：“吃得饱饱的。”

        摩羯女默默地盯着母亲，这时候村里的一个叫阿力的女人走了过来，阿力衣服整齐，显然是要出门才特意打扮的。她招呼着娘：“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正好出门啊。”

        娘说道：“今天真对不住你，要麻烦你了。”

        “那里的话，只要我能帮上忙。”

        “我马上就给她喂完奶了。”

        阿力连忙说：“你别着急，以后再不能喂这孩子了，慢慢让她吃饱吧。”又俯身看看娘怀里的婴儿，哄着她：“吃得饱饱的啊。”

        摩羯女疑惑地看着母亲和阿力，看婴儿不要再吃了，娘柔声说着：“吃饱呢？”

        她抬起头看看阿力，勉强一笑：“刚才我也给她吃过了。”

        说着把婴儿从胸前挪开，递给了阿力：“拜托你了。”

        阿力接过孩子，笑着说：“噢，真是个可爱的娃娃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那家可是个大户人家，你一点也用不着担心。到现在为止，我帮着那么多人家抱养了孩子，哪一家都过得好好的。你不知道，抱养过去的娃娃们可享了福了，到了七五三节的时候，人家都热热闹闹地过，那些孩子们可真叫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啊。”

        听了阿力这番话，娘不由得说道：“阿力你真是能说会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按理说我告诉你那家人的名字也没关系，可是就怕你反倒牵肠挂肚的。再说人家打算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抚养，他们担心要是以后出了什么麻烦事，对孩子也不好。人家嘱咐我别说出他们的名字，最好不让你们知道娃娃被什么人抱养去了。”

        “这个我明白，我要是知道了孩子在那里，肯定会想去看她。还是索性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我早就想明白了。”说完娘凄然苦笑了一下。

        阿力同情地望着娘，娘把小包裹也递给阿力，说：“这是孩子的一点破烂东西，人家肯定预备了更好的。”

        摩羯女一直默默地在一边看着，这时候突然问娘：“娘，你要把小阿济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