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陈妈妈身子再次剧烈的抖动起来，原来之前她所想的一切都只是错觉，旁人觉得这郡主没有脾气，性格温和，深得云老爷和云夫人的喜爱。

        实际上这位芸容郡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仅仅能通过神情便能观测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云府复杂的内宅以及朝堂上生存下去。

        “郡主深谋远虑，老奴下半辈子只求能仰仗郡主了。”

        陈妈妈不禁为自己担心起来，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像之前阻碍她的人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世上......

        “放心，多亏了陈妈妈之前将云项平患有梦行之症的事情告诉我，为我省了不少麻烦，以后本郡主定会多加照拂于你，至于您私吞云府多年钱财的事.......我也会忘的一干二净。”

        提到云项平，陈妈妈便有些不忍，那毕竟是她从小看护大的孩子啊，但是与自己的命比起来，却是再不忍下手也得舍得。

        先是云项平之死，尤光和亲，云沧碧被射杀，墨北珏讨伐尤光，最后是云二小姐离开云三小姐卧病在床，导致云夫人疯癫之下将其认成女儿，再到今天这样的地位......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是自然发生，然而陈妈妈如何也是不相信这一切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想来，真是细思极恐。

        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思与手段，自己就是一辈子，不，就是两辈子也算计不过啊！

        不再理会陈妈妈心中所想，司暮开口道：“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陈妈妈赶忙道：“打听到了，墨世子昨夜先于大队人马回来，皇上体恤其劳碌，特准其修养一天，明日再上朝复命。”

        如此说，他现应在王府......

        正想着，下一瞬，陈妈妈惊叫一声，司暮的身体却被人习惯性的拥入怀中，与此同时，一股幽远的澹香，连着一息熟悉而又朦胧的水气围绕在四周。

        “白公子，请自重。”

        司暮深知挣扎无用，便深呼吸冷声道，而陈妈妈早已悄悄离开了。

        背后的人似乎一怔，随即极其缓慢又带着几分留恋的松开了手臂，语气有些失望，又似释然：“对，你不是那个小丫鬟了，我再也不能随意的将你困住，不让你逃离，想带你去哪就去哪了......”

        “白公子为何事前来？你我毕竟身份有别......”

        司暮后退一步，用对待旁人般一贯温和的口气缓缓道。

        她的身后，那畦朱红色的芍药又到了一年怒放之际，一大架的紫藤花相互缠绕，紫藤花瓣娇艳欲滴，迎风摇曳。

        伴着清香的微风拂过司暮细致清丽的面庞，皓肤如玉，花朵掩映下，便如透明一般如此脱俗，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是景，还是人？

        白修尘竟有一瞬间出神了，他有些怔愣的伸出手，司暮看到他的手指修长如玉，说不出来的好看，越靠近她的脸颊，便越发能嗅到一股好闻的墨香。

        然而，当他的指尖就快要触碰到那清丽的小脸时，却生生停住，错过了初春里第一抹暖阳的手，就那般毫无声息的垂落下来。

        “何时，你才能用看阿珏的眼神看我呢.......”

        轻微的呢喃，黯然的眸色，可叹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扰。

        司暮私下握紧了拳，然而指尖感受到那受过伤的右手手心上的伤疤时，又似触到了一块滚烫的烙铁般飞快弹开。

        未察觉到司暮的不对劲，白修尘的眼神中很快恢复了一如每次来寻她时的宠溺，只是，今日，似乎还添了几分连司暮都看不懂的神色。

        “白公子既然知晓，又何必自欺欺人。”

        “有时我倒希望自己笨一些，念在你我平日的相处之谊，我只求你一件事。”

        白修尘这次少见的没有拐弯抹角，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要伤害北珏。”

        司暮沉默半晌，突然错开视线，冷漠道：“我既倾心于他，定会事事为他打算......”

        “倒是我多心了......”

        突如其来的，白修尘打断了司暮的话，看着她认真道。

        “暮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闻言司暮却像是听到笑话般，扭头问：“为何？”

        “不可以么？我愿弃了一切，背负万千骂名，与你厮守一世，这样......也不可以么？”

        他说的缓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白公子是在说笑吗，还是误会了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但是你敢不敢试试，留在我身边，直到我死心或者你动心为止？”

        其实，并不是没有人从头到尾记得她的名字，暮儿，若是你我先于你与阿珏见面，到今天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呢？

        闻言，司暮心中一跳，如同离水的鱼儿般拼命的挣扎着，只是面上依旧平静，在她有些出神的时候，白修尘眼中的光彩却逐渐褪去，然而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又如同没事人一般。

        “郡主，请用茶。”

        远处，一个丫鬟躬着身子，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许是胆怯于两人的身份，所以茶水有些溢出。

        “小司暮.......”

        一如见她时的调侃，言语间满是轻松：“我要走了......”

        一句话成功阻止司暮执起茶的手。

        “去哪？”

        司暮下意识问道。

        “浪迹天涯，逍遥快活。”白修尘恢复了往日一贯的笑容，冲着司暮眨眨眼，又打开那柄折扇煽动起来，“小司暮若是想我了，记得托人传个信给我，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见你。”

        “这杯茶水，就当为我践行了吧！”

        说罢，白修尘不给司暮反应的机会，豪迈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明夕何夕，佳人陌路。

        暮儿，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就成全你。

        白尘修那总是一双狭长多情的凤眸含笑，将她深深的印在了眼中。

        还记得出山之日，师父道阳真人曾说他六艺精绝，当世百年之内难逢敌手，然而越是强大的人，一旦有了弱点，也往往是最致命的。

        今日，他终于知晓，纵他惊才卓绝也好，钢筋铁骨也罢，却堪堪破不得一情字，遇她、奇她、爱她，一切皆是无因，也注定无果。

        但是，他不后悔，即便从见她之日起，便注定了粉身碎骨。

        司暮只见宽大的青袖扫过，再次看去时，已是一抹洒脱的背影。

        立在原地良久，司暮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平静，对着一旁适时出现的陈妈妈开口道：“过几日，若是有墨王府的人来拜访，不必回我了。”

        陈妈妈赶忙答应一声，心里却是纳闷，郡主怎会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拜访？

        而司暮却是将视线平静的移到院中一角，微风乍起，梧桐枝上片片翡翠般的绿叶在风中摆动，万丈光芒穿透其中，映在地面上，如同点点繁星。

        梧桐生兮，于彼朝阳。

        他既归，必来此处，所以，这也是她选择住在此处的原因。

        只是，这次事情却不像司暮想象的那样，几日后，确实有王府的人前来，却是请她到王府，说是墨世子有事相商。

        王府引路婢女恭敬的将其引至王府会客厅后，便行了一礼告退了。

        司暮依旧着一身素白衣袍，哪怕已是贵为郡主，依旧没有什么架子，是以，云府的人仿佛一下子都忘了她的出身，将她视作真正的云府大小姐一般。

        挥退随行侍女，司暮看向前方背光而战的身影，一年未见，他似乎有些消瘦。

        却一如初见时，让人挪不去目光。

        “恭贺世子得胜还朝。”墨北珏不语，司暮便率先开口道。

        “一年未见，郡主近来可好？”

        半晌，记忆中那淡漠的声音穿越时光，再次传到了她的耳中，竟让司暮恍然间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怅然之感。

        “呵，世子不是明知故问吗，日日睹物思人，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果真如此么。”墨北珏突然转过身，似笑非笑：“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郡主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有多少冤魂在暗处等着向你索命？”

        闻言司暮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笑容，却也是不言语。

        墨北珏本未想与她多费唇舌，见她一身与云沧碧当年无二的装扮，眼中更是布满了阴霾：“这一年，除了征战疆场，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想来，你以为我果真不会怀疑当年的事情吗！”

        “直到我回来后听到了你的消息，就一切都想通了，当年你既一心想替代阿碧和亲，为何没有给她下足量的迷药，反倒让她追了上来，接下来我会出现劫亲，恐怕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吧！”

        墨北珏死死看着她，若是眼神可化为刀，怕是司暮早已被凌迟了，“你可知她那天为何会突然下马，阿碧心思向来敏于常人，定是发现了远处有弓箭手对准了我们的方向，但她以为，那箭是射向你的，却到死才知道，原来那箭是冲着她自己来的，她虽然怀疑过你，却至死也不敢相信，她一直以来的敌人竟然就在她身边，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了你，相信你们多年的主仆之情，姐妹之情！”

        “北珏.....”司暮突然梦魇般呓语了一声，说完自己又痴痴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可知我为了如今天这般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像这样唤你一声，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