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走后，寺门内的小和尚们才敢探出头来，唯唯诺诺的走到顿生旁边，行礼唤了声‘顿生师叔’后便立在一旁，不敢多发一语。

        见此，他轻轻转过声，和善的问道：“可是师兄让你们来的？”

        闻言，小沙弥们羞愧的低下头，其中一个站出来道：“顿空师叔说......说师叔您六根不净，与俗事纠葛不清，触犯本寺寺规，应自去戒律隔领一百戒棍.......”

        这样的事，半年前那位姑娘来寺里的时候便发生过一次，他记得也是如今日这般，被顿空师叔抓到，然后在一百戒棍下，顿生师叔回房后脚步不稳，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足足在禅房内躺了三天三夜方可下榻.......

        “无事，待我回禅房焚香沐浴之后，便去戒律阁。”

        顿生微微一笑，便径自入了寺院内。

        ......

        晟睿元年，荷月十八，这一天是伊府的大小姐的遗体出殡的日子，府内所有下人都披着麻衣，站在灵堂前，准备为府里这位红颜薄命的大小姐好好的哭一场，也顺便哭哭自己。

        小姐生前待人极好，如今香消玉殒，伊府从此怕是要散了，偌大的家业也不知会被何人接管，他们这一群身如飘蓬的下人也不知会归往何方......

        然而正在下人准备起棺之时，棺材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指甲摩擦棺盖的声音，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还未等众人大松一口气时，棺盖突然被一股力道大力掀开，随即，人们看到，刚刚逝去一天的大小姐脸色煞白笔直的坐了起来。

        “啊啊啊——！”

        “诈......诈尸啦！”

        “快跑啊！......”

        一时间，也不知道谁喊了什么，灵堂内的众人全都做鸟兽状一拥而散，而这其中，只有楚香使劲往前冲去，小小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冲散到人群中去。

        “小......姐......”

        终于，楚香壮着胆子来到了坐于棺中显然还不知发生什么的女子面前，弱弱的叫了句。

        闻言，她一怔，转头看向楚香，有些干裂的唇畔绽放出一抹笑意，如冬雪消融后梨花盛开一般清新脱俗：“恩，是我。”

        楚香喜极而泣，终于一把抱住伊水凰，泪水已经决堤，小姐，她的小姐终于回来了！

        伊府大小姐诈尸还魂的这等诡异之事被府内众人传成了上天眷顾的恩赐，不过，总归是好事，而且伊水凰醒来之后行事与平时并无两样，叫那些平日里爱嚼舌根子的好事之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时日久了，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日，伊水凰正坐于书房内处理账目，只见书房内茶香袅袅，蒸腾起的雾气隔着书桌，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朵，越发衬得她肤光胜雪。

        扣扣扣——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并没有破坏这一室的美妙，只见伊水凰仍然专心致志的处理手下的账目，头也不抬的道：“进来。”

        楚香端着热茶推门而入，见到自己小姐却是欲言又止。

        伊水凰深知她的脾性，见她今日如此拖拉便索性搁下笔，揉了揉眉心问道：“何事？”

        “小姐，门外齐公子求见，怕还是如往常一样，为了求亲之事而来......”

        按理说，在小姐昏迷之前，这齐公子也是三天两头的来府求见，小姐对他无意，便叫她随口敷衍了事。

        只是小姐的病齐公子毕竟是出了力，而且出了这种事，他竟然对小姐依旧如斯，其真心可见一斑，所以她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小姐。

        毕竟，在她的潜意识里，齐公子才是那个可以护小姐一世无忧，带给她真正幸福的人。

        “让他回去吧。”

        果然还是如往日一样的回答，楚香有些失落，却尊重小姐的决定，然而她正转身准备出门，又听得伊水凰道：“顺便告诉他，婚期这种事让他自己决定就好，不必与我商量。”

        闻言，楚香心下一颤，不敢置信的扭过头看着自家小姐，仿佛看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小姐，竟然同意嫁给齐公子，她真的放下那人了吗？

        一定是的，齐公子待小姐之心天地可鉴，连她都忍不住感动，小姐又不是铁打的心，又怎会视而不见呢？

        老爷，夫人，您两位在天之灵看到了吗，我们的小姐终于长大了啊......

        伊家与齐家两大商贾结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白歌城的大街小巷，一时被传为美谈，为人所津津乐道。

        他行至于白歌城时，恰好听人谈论到此事。

        他静默半晌，随即嘴角释然般浅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伊水凰嫁入齐家不久，齐公子便被表姐，也就是当今圣上身边最受宠的妃子莲妃召入宫中叙旧。

        伊水凰似是兴致不错，吩咐楚香陪她在齐府闲逛了两圈，又因为心中记挂趁自己不在时，伊府的下人们是否照看好了后院小池中的锦鲤，便又坐着顶小轿由人送回伊府。

        “小姐，您看，当初买来的几尾锦鲤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楚香惊讶的用手指着鱼池，肉嘟嘟的小脸上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样子。

        伊水凰伸出手沿着围在池边的白玉栏一寸寸抚过，每走几步便要停下驻足片刻，深深地凝视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仿佛身处的不是生活二十年的家，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小姐，这些地方您都看了多少次了，无甚有趣。”

        楚香久未闻伊水凰回话，抬头一看见其已经走远，忙提着裙摆从鱼池小跑过来。

        伊水凰闻言但笑不语，神色间却隐藏着一抹悲凉。是啊，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却好像从不觉得乏味。杜鹃花的香气、风吹珠帘的乐声、鱼戏莲叶的欢脱......距离上一次感受到这些景色，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夫人，天色渐暗，少爷吩咐老奴接您回府。”

        齐府的张妈妈远远地站在门口处，身形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平淡的声音却是准确无误地传入主仆二人耳中。

        如同二月里被醍醐灌溉了一盆冷水，伊水凰身形一颤，转身后脸色恢复了正常。

        被楚香和张妈妈一左一右搀扶着离开时，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两人的手，然后猛地转过头去，不敢置信的望着院中。

        黑夜般冷淡的气息，仿佛不属于这世间一样，

        是他来了吗.......

        那么又为何要走，不见她一面？

        不是答应过，不可以躲着她，不可以不理她，不可以不陪着她的么？

        那样熟悉的感觉，已成了习惯，不论发生了什么，她该是永远都不会忘吧。

        夜里，齐府的丫鬟小斯早早识相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生怕打扰了新婚主子们的好事。

        房间内，地上杂乱的散放着撕碎的纱幔以及衣帛，烛台侧翻，滚烫的蜡泪无声无息地从上面划过。暧昧的熏香铺得满室皆是，床榻上依稀可看到两人的身体交织在一起。

        “凰儿，我爱你.......”

        齐煜闷哼一声，正要进展最后一步的时候，却看到身下那具燥热的身体依旧僵硬无比，不免来了火气，瞬间没了兴致。

        ——啪！

        一道响亮的声音突兀响起，可惜门外没有守夜的下人，不然恐怕齐家主子没有外界说的那般恩爱缠绵的消息第二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齐煜通红着双眼、如同野兽般死死的盯着身下女子潮红的面孔，为了助兴，他甚至不惜用了曾让他最为不屑的噬骨香，她没有反抗，身体也有反应，可哪个丈夫愿意看见自己的妻子眼神无神、如死人般僵硬的躺在上面！

        而看着伊水凰身上的遍布的淤痕，虽然不忍，可是只有通过不断的折磨她，他才能找到作为男人的尊严。

        没想到，他默默喜欢了伊水凰这么多年，纵然知道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他以为自己会将那份爱存在心里，一直守护着她。可没想到，他终是等不了了，对伊水凰，就算有爱，如今怕是也剩下了执念。

        表姐与张妈妈说的没错，就算是死了一次又重生如何，就算是他不在意过往执意将她娶进齐府善待她又如何，她的心依旧没有真正活过来！

        伊水凰，在我没有放手前，就这样羁绊下去吧，等你，已成了习惯，就如同你对那个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