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莲华颤抖的睁开眼睛，光线刺的眼发疼。艰难的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的头马上就要爆炸了，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传来的闷痛郁结和嗓子尖锐的疼，嘶哑的张口“水...”

        “将军您醒了！！”四宝一跃而起，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惊喜。

        三宝拿过杯子喂了她点水就站到了旁边。萧莲华这才看清四个人都在，连脸色苍白的二宝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本就不大的营帐瞬间挤得满满当当。

        她扶了扶疼的几欲炸裂的脑袋，不敢看向二宝的方向，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沮丧极了的样子：“我没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大宝站在床头，手在袖子里紧了又禁，终于没有忍住，冷着声音开口，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这叫没事？！你都吐血了这叫没事？那什么才叫有事？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有事...要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呢？”

        最后一句话很轻，像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她心尖划了一下，带着丝丝缕缕的疼痛，她从来没有见过向来稳重冷肃的大宝这样脆弱的说话，是后怕？痛苦？还是无奈？

        “我......”萧莲华眼眶有点红，心里唾弃自己，只觉得这辈子的脆弱眼泪都在这几天挥霍完了，“对不起...”

        “你...唉，算了。”大宝还是没有忍心再指责她，闭上嘴，郁闷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二宝静悄悄的坐在椅子上，从开始就没有说话，一直低头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这样就能看出花来。

        等到大宝这句话一出，才抬起了头，俊美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倦和苍白：“将军，你不用这个样子担心焦虑，也不用可怜我什么的，我本就是...娼女支之子...这些不算什么，至少没有死...不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

        她心里疯狂的大喊，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很清楚二宝一直最想摆脱的是什么，最害怕恐慌的是什么，那些痛苦和无法言说的无奈根本说不出口，那些绝望和怨恨都腐烂在自己的心里。而那时在月夜哨楼上的少年清风明月的笑容和眼泪还在眼前闪烁，

        “我一直跟你们说我是一个孤儿，其实不是，我来军营之前是一个江南女支女的儿子。”

        “呵，我知道。”

        “那你要失望了，本小爷是最厉害的。”

        他不想说，不想开口把这些血淋淋的伤口扒开袒露到众人面前就是想摆脱这些，可是现在却能笑着说自己是娼女支之子，是觉得自己和娘亲终于一样？还是觉得自己最终没有摆脱命运，屈服了？

        这每一个答案都能让她痛不欲生。

        萧莲华咽下了嗓子眼冒出的血腥气，“我...没有...”我没有可怜你，没有，只是觉得很痛苦，可这些话根本就不能说出口。

        大宝皱了皱眉，拿过三宝手中的水杯，递给了怔在床上的萧莲华，然后拉着四宝出去了，临走时在二宝身边顿了顿，在他肩上拍了拍。

        三宝抬眼看了一眼他们两个，面无表情的跟着出去了，营帐里只剩下二宝和萧莲华两个人。

        萧莲华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指尖发白。

        “你再用点力，杯子就碎了。”二宝淡笑着看她，眉眼间看不出情绪。

        萧莲华恍若未闻，只是盯着他一眨不眨。

        二宝顿了一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把可怜的杯子从她手心里取出来，她攥的太紧，水都差点晃出来。直到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萧莲华还和傻子似的傻坐着。

        叹口气准备走出去，却差点被身后凄厉的声音吓了一跳，

        “别走！”

        二宝扭身看她，却怔住了。

        她紧紧抓着手下的被子，激动地满脸通红，布满了狂乱的恐慌，面皮哆嗦，双眼睁大像要滴出血来。过于紧张导致全身都在颤抖，牙齿“格格”的打着冷颤，仿佛他一走，她就会死过去的模样。

        整个营帐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萧莲华回过神来，发现二宝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她，眉头紧皱带着担忧。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崩溃的趴伏在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

        二宝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哭...”

        她茫然的抬起头，脸上带着乱七八糟的泪水，狼狈的拉着他的袖子，声音低到几乎让人听不清，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语无伦次，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你别走，我以后就是你的后背，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二宝，以后...以后我保护你...你别走...好不好，呜呜...我，你别走，我保护你...”

        二宝这次才是真的愣住了，良久回过神，慢慢俯身抱住她。

        “嗯。”

        “你别走。”

        “嗯”

        “我保护你”

        “嗯”

        ......

        无论以后怎么样，起码你还在我身边。二宝跪坐床边看着哭累昏睡过去萧莲华，慢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扯出一个弧度，将军，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三宝，你说将军和二宝是不是怪怪的？”四宝扯着三宝袖子来回摇晃。

        三宝轻轻从他手里救回了自己可怜的马上就要报废的袖子，转而拉着他的手“没感觉。”

        “切，”四宝皱了皱鼻子，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三宝是大笨蛋！”

        “你才是大笨蛋。”

        “呜呜呜，你骂我是笨蛋，不跟你玩了！”

        “我是笨蛋...”

        “啊，你好没意思，骂你是笨蛋你都不反驳，嗯，看来你真的是一个大笨蛋！”

        三宝“......”

        不过一会四宝就被别的新鲜物事吸引了，闻到伙房飘来的香气舒展了眉，笑的见牙不见眼，“快走快走，听说伙房最近的饭菜可好吃了，我们去弄点给将军和二宝！”

        三宝笑着看他“恩。”

        视线看向遥远的戈壁荒漠的地平线，残阳似血卷着干燥的风沙，深吸一口气嗓子都仿佛干燥的能割出血来，那个人在这样的风景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开心极了的样子。

        残阳真美啊。

        “快来，你咋那么慢！”四宝连蹦带跳的在前方不远处看着还不动步的他大喊大叫。

        三宝收回了视线，看着欢乐的像要蹦起来的那个人，笑了起来。

        “来了。”

        ......

        还能怎样，大步往前走呗，前面就是光明。将军，能抓到手里的才叫幸福，过去的事情就是过眼云烟，何必再在意呢，那时城墙上的你就埋在心底，带进棺材的才叫秘密，痛苦不过痴妄。即使以后再遇见那人，也不过点头淡笑，最近可好。

        就像那时四宝拼死背着快要死掉的他不曾放手，

        “别睡，看着我，我们肯定能活着出去！”

        那样向来胆小的人却能在被敌军包围的情况下背着他摸索着在黑夜中跌跌撞撞的跑，身旁是无数尸体和血迹，惨烈恐怖的仿若修罗战场。

        “放下我，你自己逃吧，咳咳...你一个人能逃出去，出去以后别忘了在我坟头烧点纸，不然我死不瞑目，晚上可要变成鬼去吓唬你，呵...咳咳...”

        “你这时候还要吓唬我，坏人！哼！你别说话了，我们一定能出去的，你看着我，别睡！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平时看到老鼠也要尖叫的人气喘吁吁的背着满身鲜血的他在跑，激烈的心跳似乎能感染到他身上，像要跳出来。

        “砰砰...砰砰...”

        “你是不是傻？”

        “三宝大笨蛋！你再说让我放下你，自己一个人逃，我就大喊大叫把敌人引过来，咱们一起死在这好了！”

        他没有再说话，搂着身下瘦弱的脊背，头埋在他脖子里，一言不发。

        似乎有水滴在他脖子里，四宝似乎感到了脖颈中的点滴凉意，缩了缩脑袋，喘着气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流血了？别怕，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你别睡...”

        “嗯...”闷闷的声音。

        “四宝...”

        “干啥？”

        “没事...”

        “你看你，是不是想感谢哥哥，嘿嘿，请我吃饭好了，你别睡，要不然我这么辛苦可不就亏了，你得活着，哥哥今天救你，你得留着命请我吃饭，要不然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知道不...”

        “......”

        “哼，不说话也别想赖账！”

        “能不能有点出息...咳咳。”

        “不能！”

        ......

        这辈子就这样了好不好，下辈子什么也不管，这辈子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三宝回过神来，大步向那个人走去，脸上带着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就像那时候四宝让他看他，他也如同当时一样看了，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你可千万别睡，等我们出去我不让你请我吃饭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刚才风太大没听清？”

        “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