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师叔！监寺师叔说您可以出来了！”小沙弥满脸欣喜的跑过来，站在门外大声的报信。

        无尘抄写经书的手顿了一下，墨汁滴下，工工整整的经书被毁了...

        站起身，推开木门，阳光瞬间洒进来，刺的人眼睛发疼。无尘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一切，眉目淡漠。

        咿，一个月没见，无尘师叔的气势好像更可怕了...小沙弥看着那个一身白色僧衣，眉间一点嫣红，眼角眉梢都是淡漠的人缩了缩头，“无尘师叔，监寺师叔说一个月戒足结束，您可以出来了。”

        “最近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前线...”

        “对啦，无尘师叔，您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最近可乱了，听闻漠北战乱纷起，广威将军的二首领被埋伏俘虏受了重伤，广威将军那叫一个英勇，带兵就把二首领救了回来，那叫一个惊险，千钧一发！还有还有，广威将军还受了重伤，这可真叫人忧心，对啦，还有...”小沙弥满脸激动，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仿佛身临其境似的。

        她...受了重伤...

        无尘手中的佛珠紧了紧。

        他走了出去，看着干净的街道有些恍惚，四周是来来往往的香客和僧人，见了他就双手合十行礼，他亦还礼。

        慢慢踱步走到别院旁边的小桥上，左手扶着栏杆看着小亭的飞檐抿紧了唇，波光粼粼的池塘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美艳荷花随风飞舞，明明是美极了的场景却带上了一抹苍凉。

        真美啊，和那年一样的景色，只是却少了一个红衣缥缈的身影。

        “小和尚，你看你成天板着脸也不笑，都快成木板脸了。”红衣女子坐在栏杆上笑意嫣然的看着他，语音带笑，肩膀轻轻抖动着，阳光照在水面反射在她的脸上，细碎的光落在她的眉宇之间，鬓角的桃花胎记衬的脸白若雪，一瞬间，她美的天地失色，也让小和尚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

        她蛮横的夺走了他手上的原色的楠木佛珠，在指尖转了转，女流氓似的坏坏一笑，道：“成天带着它，正经的样子真好玩，嗯...这个香味和你身上的檀香一模一样，贴身的？你是不是睡觉也戴着它呀！”

        未及和尚开口，她似是怕他要回似的，燕子一般掠了出去，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站定，回头笑笑，远处巨大的夕阳像是要把她的剪影融进余晖一样，她把佛珠缠成几道挂在腕间，对着小和尚眯眼轻笑。

        “小和尚，快来抢啊。”

        “阿弥陀佛，你要拿去便是。”

        “哼！真没意思，”红衣女子撅嘴的把佛珠砸在了他光溜溜的脑袋上，见他捂着头瞪她就哈哈大笑，“小和尚，你真好玩，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记得等我啊！”

        她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佛寺的围墙外。

        和尚若有所思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总觉得心中怅然若失，站在桥上怔了一会，便捡起脚边佛珠，拂了衣袖进入佛舍继续诵经。

        ......

        无尘垂眸看着腕间佛珠，神情恍惚。青槿姑娘，小僧...很想你。

        一世红尘，无你何欢。

        来世你渡我，可愿？

        ......

        正恍惚间，不知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别院里住着的外来香客纷纷推门出去，一时间寺里的平静被打破，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响成一片。无尘再不能沉思，皱着眉看向哄哄嚷嚷的四周，这是...怎么了？

        寺院里人头攒动，纷纷对着庙门口骑马宣读圣旨的太监指指点点。

        事情太过急促，连素日苛刻严厉的太监也没有叫骂着治他们的大不敬之罪，只是神色紧张的读着圣旨，读完就走了，连个头都没有回。

        他站的这里离宣读圣旨的庙门太远，根本听不清那人说的什么，无尘皱着眉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看着周围香客的苍白恐慌的脸上，心中一紧。

        只听有香客说：“广威将军真的失踪，下落不明？”

        “可不是，要不然怎么会让大首领临时指挥战事！唉！”

        “唉，漠北又乱了...”

        “肯定是那些杀千刀的鞑子俘虏了广威将军！这些渣滓，老夫真恨不能杀尽所有鞑子！”

        “佛门清净之地怎可妄言杀生！慎言慎言！”

        ......

        种种声音，在无尘的脑海中炸开了锅，下意识攥紧了手中佛珠捂在胸口，那粒粒的佛珠冷冷的咯在胸口，咯的一颗心生生地疼。

        青槿姑娘...

        做完晚课的无尘叫住了自己的师父，脸色苍白极了，只衬的眉间那点朱砂和唇角愈发病态的红艳，“师父，弟子欲往漠北传法，度化众人。”

        禅静扭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徒弟，静默了半晌道“那里有什么是你非去不可？之前那个红衣姑娘是...广威将军吧。”

        “...是”无尘跪坐在他面前低头。

        “痴儿，痴儿啊...”禅静叹气摇头“为师早就知道是这样！若师父不让你去又待如何？”

        “弟子...弟子...愿脱离古月寺，罪身前往漠北传法。”

        “你...为了一个女子连这养你的师父和古月寺都不要了？”禅静的声音有点颤抖，向来平淡漠然的人情绪也开始不稳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禅静苦笑着摇头“罢了罢了...”

        无尘狠狠磕了三个头，起身准备出门，身后传来一句，

        “出了这个门，以后你便不是我寺弟子了。”

        无尘身形僵硬了一下，顿了顿，低下头大步迈了出去。

        “是。”

        ......

        背着包袱出古月寺的大门时，无尘抬头望着夜空，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一点星光也无，他的世界也在此刻，暗成一片。

        这是他欠她的，早就该还了。

        百千夜尽，谁为我，化青灯一座，谁倚门独望过千年烟火。

        ......

        “将军这招可妙！明着换了指挥其实只是迷惑敌人的策略，虽说瞒着朝廷不太好，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下那些杀千刀的鞑子可要吃个哑巴亏，哈哈哈！”

        “嗤。”

        萧莲华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嘴角咬着一根草尖，双手叠在脑后，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四宝，撇了撇嘴：“再笑，你的牙就要笑掉了。”

        四宝一听这话立马双手捂上了嘴，好像生怕牙真的会掉出来似的。

        二宝从他身后走了过来，闻言扯了扯嘴角“他的牙要掉早掉了，可等不到现在。”

        “掉光牙的是什么，四宝老爷爷？！哈哈哈。”

        “哼！你们就会欺负我，不跟你们玩了。”四宝皱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不知道这样更让人想欺负他了。他撅着嘴决定不理这两个坏人了，任何往三宝的营帐跑去。三宝，呜呜，将军二宝他们又欺负我！

        “你怎么没有在床上躺着休息”萧莲华皱着眉看向他，满眼的不赞同：“伤好了吗就出来逛！”

        二宝揪掉她嘴里的草尖扔掉，眼带笑意的看向她：“我又不是木头，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哎，那就好，”萧莲华这才扭过头继续盯着远处黄沙弥漫的地平线，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再在战场上时刻担心会丢掉性命？”

        “......”

        二宝也躺了下来，感受着身旁人浅浅的呼吸，看着远处的黄沙没有说话。

        良久，直到萧莲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一句，声音轻的像风，

        “死去的时候。”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的她心口突兀的一疼，嘴角的浅淡笑容渐渐消失了。

        “我可不想死，我还想着以后当个贤妻良母呢。”

        “贤妻良母？！”二宝听了这话扭头看向她，故意装作震惊的样子，声音里是满满的笑意：“没看出来，你也是当贤妻良母的人，只怕河东狮吼母大虫样的吓死人。”

        “...呸，我好歹也是大美人，虽说没穿女装，那也是美人！”她一点都不害羞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呵呵，是是是，美人美人！大美人！”二宝笑了起来，然后就挨了她一个脑瓜崩。

        闹腾了一会萧莲华才老实的躺在地上，眯眼晒着太阳，慵懒的像只猫。

        二宝躺在她身边，扭头看着她没有说话。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都是最耀眼的，哪怕不穿女装一样很美，像太阳一样，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他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二宝，你会陪着我吧？”

        “...会”

        “一直都不离开？”

        “是。”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的那一天，即使有一天要死去，我也要死在你的后头，我不会死在前头让你伤心难过，我会帮你弄好一切然后就去陪着你。

        我知道你心中有一个人，我不会争也不想争，不会让你有任何的为难。将军，就这样了好不好？下辈子，下辈子先许给我好不好？

        “二宝...”

        “嗯？”

        “我只有你们了。”

        “嗯！”

        二宝眯眼看着刺眼的太阳，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