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长安十里画廊，灯火辉煌，深秋着艳装，不知荒唐。叹院中月华如霜，一缕秋凉，长灯寄心伤，故人思量。

        这一路的艰辛怎是一个“苦”字了得！一个月的艰辛赶路，直到无尘望见了不远处黄沙弥漫的的雁北关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疲倦狼狈的模样比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要是再这么赶一个月，他觉得他就要死在路上了...这真是连佛都要逼死啊...

        此时，萧莲华和夏侯渊正在关内聊天。

        “将军，我们这次的计划定能把那些鞑子打的屁滚尿流！哈哈哈！”夏侯渊脸上的笑已经能跟太阳媲美了，衬着脸上那道显眼的伤疤却露出原本属于少年的快乐来。

        萧莲华看了他一眼，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眉眼轻松。

        远处，一个小兵看见他们就跑了过来：“将军！夏侯监军！”

        他们两个扭头看过去，夏侯渊皱眉“有什么好跑的，慢慢说。”

        “将军，夏侯监军，雁北关那有一个很奇怪的人要进来，这...弟兄们不好弄，请您两位去看看。”一个小兵喘着气，挠着脑袋满脸尴尬和不好意思。

        奇怪？有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奇怪两字的？

        萧莲华挑挑眉，有点感兴趣，“奇怪的人？走，夏侯，我们去看看。”然后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面。

        身后夏侯渊正低声跟那个小兵说些什么，听她说了这句就抬头应了一声“是，将军您先去，我等会就过去。”

        “嗯，”萧莲华弹了弹披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一步步迈上了哨塔，却奇异的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像从心底慢慢蔓延上来的骚动和浅淡的慌乱，又像有千万只羽毛在心尖扫动，发自骨髓的痒和乱，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

        萧莲华皱了皱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女人的第六感？什么鬼！

        这一切不明白和莫名的骚乱等看到了关外塔楼下的那个人就忽然明白了，那种骚动和慌乱的不知所措不过是她的心脏感知到了来自心尖上那个人的呼唤。

        总有一个人是你眼前的清风明月，不论在什么时候，他的一颦一笑都是心口的朱砂，磨得心脏里里外外都在痛并快乐着，无论他带给你的是悲伤还是快乐，他就是他。

        是啊，是他。

        大漠风沙，黄沙弥漫的连着地平线，映着残阳似血，那人骑着一头小毛驴，白色的僧衣都变得发黄了，满身满脸的虚弱狼狈，面色稍暗，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高耸突兀，嘴唇和眉间的一点朱砂病态的嫣红，眼神却奇异的发亮。

        骑毛驴的病态和尚，果然算得上“奇怪”两字...

        萧莲华觉得心脏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又酸又涩，沉闷的钝痛。

        心很痛，不是很久之前被拒绝的尖锐的痛，也不是曾经日复一日伤心无望的涩痛，而是像锤子一下一下砸着的钝痛，混着干燥的空气奇异的要沸腾起来。

        她叹口气，好吧，这是思念。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边疆漠北那么危险的地方，难道这年头佛法都能弘扬到这么远的地方了？脑海中闪过小时候见过的禅静那严肃漠然的脸，嗯...禅静大师真乃神人也！

        没等她想明白，就看见下面的无尘脸上在看见她后就变了...那是一种惊异，后怕，担心，无奈和被骗的复杂神情。

        她站在哨楼上高高俯视着他，这个奇异的角度很清楚的能看到她并没有什么事，而且还活蹦乱跳的好得很！

        他一时间没弄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这是...被骗了？

        他一路上焦急的慌忙赶来，和从小养大自己的师傅决裂，再也回不去古月寺，仅仅是她的一句戏言？

        被欺骗的愤怒和看到她好好的放心让他的心瞬间大起大落，脑袋都有点发懵。

        萧莲华呆呆的和他对视了良久，看到下面的和尚复杂的眼神瞬间回神，没等她喊出他的名字，就见那个小和尚骑着驴朝来路回去了。

        回...回去了！

        萧莲华一时间目瞪口呆，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来了又走搞什么？

        等等...等等...他不会是听了长安的传闻以为她出事失踪了，所以来找她的吧！然后现在看见她觉得受到了欺骗所以赌气走了？！！

        好吧，她猜中了事实。

        她差点被气笑了，近日来的压抑和焦灼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小和尚总是呆的让人好气又好笑，又让人心疼。

        熊孩子，除了之前狠狠拒绝她的时候不可爱，现在这个别扭劲真是让她的骨头都在发软，这辈子，真是拿他没办法。

        萧莲华叹口气，飞身三两步下了哨楼，吹了一个很响的哨。

        一匹眉心飘着红缨的白马飞快的从拐角处飞奔过来，她没等马停下就飞身一蹬上了马，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闪电般冲那人消失的地方跑去。

        “驾！”

        无尘很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不过并没有意外，只是有些无奈，他的小毛驴怎么可能跑得过军营专门训练的战马。

        他没有回头，依旧慢条斯理的拉着驴绳往前慢慢的跑着。

        身体突然被高高抱起拽上了马背，无尘口中的惊喊就被从身后牢牢搂上来的胳膊压在了喉咙。

        萧莲华压着笑，看着他瞬间僵硬一秒的身体，轻声安稳：“别怕。”

        他的小毛驴早就在他被强行掳上马背后就惊恐的跑掉了，速度比被狼撵的兔子都跑的快，一骑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黄沙飞烟......

        无尘“......”

        “哈哈哈...”萧莲华被他目瞪口呆的表情逗得忍不住了，头埋在他脖子里发出闷闷的笑，并没有忽视他又僵硬起来的身体。

        “又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小和尚？嗯？你来这是不是担心我？快说。”

        “......不是...”

        “出家人不打幌语，小和尚。”

        “是。”

        萧莲华瞬间眉开眼笑，心情瞬间好的无法自制，简直比打的大胜仗还要好。

        无尘没有回头都能感觉到她的开心，没有再说话，心里叹了口气。

        萧莲华左手搂着他，右手牵着马绳，骑着她的“追雪”漫无目的在黄沙弥漫的地方奔跑，本是枯燥无聊的事情带上某个人后却奇异的开始兴奋起来，她恨不得这个世界全都是这样才好，然后就他们两个人。

        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天荒地老...

        “你...在这里开心吗？”

        萧莲华听见他的声音才收回不敢看他而一直目视前方的视线，顿了一下才看着他的侧脸，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都一样。”

        “什么？”

        无尘没有听懂，扭过头。这一扭头耳朵就擦过了她的嘴唇，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两个人瞬间都僵硬起来。

        风声呼啸中两人骑着白马在残阳似血中一动不动。

        良久，萧莲华轻轻转过头，解除了让两个人都尴尬的对视，她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一直没有说话，无尘低头看着腕间的佛珠也不说话。

        直到他以为她再也不会说话的时候才听见她轻轻说了一句。

        她说：“没有你，在哪都一样。”

        ......

        他看向她面无表情的神色，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又想替她整理好她颈间歪歪扭扭的红色披风。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萧莲华突然坐直，扯了扯马绳，白马在风沙中往回奔跑起来，吓了他一跳，他又下意识的转移目光，想看又不敢看她。

        “哈哈，说着玩的，看你吓的，小和尚，男女授受不亲嘛，我...懂得。”萧莲华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风流。

        这句懂得压抑着多少的伤，如果你不是和尚，我哪怕捅破天去也要将你抢回去，可惜，你是出家人，我怎么能让你背叛自己一生的信仰，我，怎么舍得。

        最终，她只是把那口叹息深深埋在了喉间。

        无尘听到她说出那句说着玩的话，眉心不自觉的深深颦了起来。

        佛说五蕴六毒是妄，将因果都念做业障，痴妄是伤，一想一动都刻骨铭心。心不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他失了心，动了情。

        无尘低垂着的头是她看不见的满脸痛苦和挣扎，佛是他一生的信仰，那她呢？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到底算什么？！他那些根本不能说出口的算什么？！算什么？！

        “到了。”萧莲华拍拍他的肩，翻身下马。

        他抬起头的瞬间脸上已经风轻云淡，面无表情的下了马跟着她身后走进雁北关。

        萧莲华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心情刚才瞬间不是很好的样子。

        “我让人新收拾出了一个营帐，你住，我现在有点事去办，你休息吧。”

        “嗯。”

        两个人背对走开了。

        萧莲华半路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人挺拔温润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然后扭过头大步走开了。

        在她快要消失拐角处的时候，他很快很轻的扭头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