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号，下午。

        今天披萨店里很忙，许愿没时间理我，我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将周围顾客们的聊天都听了个遍。

        他们聊的话题，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但听在我耳朵里，就像那些感同身受的歌曲，总能勾起我的回忆，让我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或者突然之间变得心事重重。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汉堡薯条，那时的我们不爱说话，也顾不上说话，汉堡还没吃完便想着摆在店里一角的各种玩具。

        我记得再大一点，经常会和好朋友一起去吃，两个人点一些奶茶冰淇淋，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两个人玩玩手机，聊聊学习，聊聊八卦。

        再大一点，就不会去吃这些东西了，我记得我和橙汁郭柚去餐馆吃饭的时候，经常是边吃饭边聊天，总觉得不聊点什么气氛就干干的。所以我们啥都会说，想到啥说啥，可能是吐槽一个人、一件事，也可能是发表自己的一些观点或者是安利一些好看的电视剧，又或者聊聊自己的男朋友。

        我想，再大一点就会和我妈一样了吧，开始寒暄这寒暄那，家长里短的，话题基本上都被工作孩子家庭给占据了。

        瞧，那边有一对小情侣，女生正在质问男生昨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消息，为什么打了那么久的游戏，今天早上醒了为什么没有给她报早安，明明在追她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边的初中生正在非常激动地谈论自家喜欢的明星。

        那边有几个高中女孩，应该是没时间回家吃饭又不想吃食堂，所以便来披萨店改善一下伙食。她们正在抱怨着抽屉书包里堆积如山的作业，还在谈论着，隔壁班的帅气男生。

        那边有一个大点的小姐姐，她盯着手机屏幕，眼睛弯弯的，嘴角时不时地扬起，是那种很幸福的微笑。

        还有一个小朋友，应该是妈妈带着来的，小孩大口大口吃得有滋有味，妈妈则是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抽出放在桌子上的纸巾帮小孩擦拭嘴角。

        小时候，我妈也这样，她带我出去吃东西，但大多时候她都是坐在一旁看着我吃完。

        这一个下午，我还是没有遇见路南风，这种状态就像大三那年的暗恋，我每次都希望能在下一秒碰见他，能在梦里梦见他。

        我记得有一次周一在一个小店里碰到了路南风，然后将照片拍给我看，从那之后我只要路过那家小店，我都会扭头去多看它两眼，可每次有的只有失落。

        我记得那次，我心里有点生气，我生气周一可以碰见他，我生气周一在我面前一直夸他长得好看，说话声音很好听。

        我第一次想防着自己的好朋友，因为一个男生。

        我希望他的好只有我能看见，别人都看不见。

        我再看到路南风，是在放完寒假，上班的第五天。

        那个时候我下班了，正准备去书店逛逛，便看到一家正在装修的咖啡店，咖啡店快装修好了，但可能是因为很多东西都还没摆进去的原因，所以整体风格还看不出。

        我好奇，便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下，但是狗血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路南风和一个女生在咖啡店里有说有笑的，那个女生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女生大笑起来，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

        我看着刺眼，便抬脚离开了，就连书店也没兴趣去了。

        一路上都在想同一个问题，那个女生是谁。

        回到家，我走进卧室，坐到书桌前的凳子上，推开窗户，由着风任性地吹进我的房间，桌面上放着的那本吉他乐谱书，被风翻开了，里面都是我和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密密麻麻。

        我也忘记了是第几个星期去许愿的披萨店，忘记了有多少个下午我满怀期待地等待，忘记了多少次失落地低垂着头离开。

        “来买披萨？”

        我站在收银台前，听到声音的我扭转头，看着站在我身边的男人，机械地开口：“不是，我来买奶茶。”

        他点点头。

        “你呢？给那个小女孩买披萨？”我想起了之前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嗯，外甥女，可馋了。”

        他这句话一出，我觉得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因为他在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有溺宠的味道，他很喜欢这个外甥女，也将她视如珍宝，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我对于他妹妹有孩子的消息有点惊讶，同时又很庆幸，那天那个女生应该是他妹妹吧。

        “你妹妹结婚了？”我问他。

        “嗯，三年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害怕被人提起一样。

        我低下头，他心里肯定在怨我吧，三年前他妹妹结婚，可我却要和他分手。

        就在这时，服务员将我点好的奶茶装在袋子里递给了我，我接过奶茶，迟疑地望向路南风，很不情愿地对他说了句：“我，先走了。”

        见他点了头，我转身往前走，手搭在门把手上正准备将门推开，就听见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扭头，眼神寻声望去，是路南风，他看着我嘴唇微张，看来刚才并不是我的幻听。

        我看着他，一脸困惑，正在我纠结该怎么和他接话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再见。”

        他说，再见。

        我抿嘴撤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我回他：“再见。”

        那个晚上，我没有做梦，一觉睡到自然醒，睡得很香。

        隔天我去我同事办的培训班里玩，她就是在我第一次开家长会上把我解救出来的老师，她姓李。

        放学的时候，我坐在她的培训班里，外面一声刺耳的声音传入我的而我，搅得我的心脏有些发酸。

        外面一位身材微胖，厚嘴唇，牙齿不怎么平整，眼窝还有点深的妇女坐在电动车上，嘴唇张合得有些夸张。

        “我家小孩在家里都好好的，怎么送到你这就不会了？”

        我呆呆地看着，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李老师和小孩的家长提了一句，他的小孩很多东西都不会，然后那位小孩的家长听到别人说他家的孩子，心里不好受就发了火。

        那个小孩我知道，很顽皮，不爱写作业，每个题目都需要人在旁边盯着做。他有很多题目是他姐姐教他做的，但大部分都是错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姐姐帮他乱做的，还是故意将错的答案告诉他。

        这个小孩在家也没什么大人管，妈妈喜欢打麻将，一有时间就打麻将。

        李老师安抚好家长，并将他们送走。所有的孩子都离开后，她将挂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取下，右手捏了捏鼻根，摇头哑笑。

        我看着她，回给了她一个一样的笑容。

        你明明不想笑，却习惯性地裂开了嘴，你想笑出声，却没有力气。

        无奈的笑，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样的事，我毕业之前就遇到过，那个时候我在我小外婆的补习班里帮忙，有一个家长也说了类似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小外婆也是回了我一个无奈的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将所有可能会惹别人不高兴的话都藏在心里，可无论我怎么小心，还是会出错。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心里好累。

        当天晚上，我在微博发了一条动态：我想结婚了。

        因为我微博里没什么人，所以并没有人理会我。

        那天和路南风说完再见之后，我就再也没遇到过他，就连那家快装修好的咖啡店里也没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