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理直气壮地说着这么无耻的话，文熙实在是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怕他会吵醒家人，她最终还是妥协地披着外套下了楼。

        夜色淡薄，只有远远近近的灯光散发着朦胧的粉红色光在夜风中摇曳，时而有烟花冲上天际，又砰地一声猛烈地炸开，散落无数火星。

        江路白就站在一棵大榕树下，树冠的巨大阴影覆盖在他身上，更添一份寂寥。

        文熙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此刻的他似乎有点脆弱。

        她暗想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从来都嚣张跋扈的江路白怎么会有这么文艺范儿的情绪！

        看到她走过来，却还与他隔着一点距离，他不耐烦地伸长手臂过来一把揽过她。

        文熙被拽进他温暖的怀里，顿时觉得心跳漏了一刻，她使劲推搡他时突然闻到了浓烈的酒味，不由得诧异地问：“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

        “喝了一点能有这么浓的酒味？喝了酒你还开车？你这样是知法犯法！”

        “文熙，你好吵！”他突然倾头过来想吻她。

        文熙敏捷地跳开，扑了一个空的他不满地伸手拽着她塞进了车里。

        她用力拍打着车门喊着要下车，他却只是倾过身来抱住她说：“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低垂着眼睛，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今天他有点反常，似乎带着一点点的……脆弱和不安。

        凌晨，寒冷的天气能呵气成霜，那些热闹的鞭炮声因着夜深也已经慢慢沉寂，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喜欢热闹的小年轻，三三两两地结伴走过。

        坐了出租车带着江路白到了江边，文熙边掏钱包边发牢骚：“你个大爷！骗我出来竟然不带钱，早就预谋好要坑我了吧？”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决定要打车后还偷偷跑回家里拿了钱包。

        江路白有点狼狈：“谁让你要打车的？我都说我喝得不多可以自己开车。再说那什么破车，竟然不能刷卡。”

        文熙被气笑了：“得了得了，今天我心情好请客就是了，一会儿想吃什么随便点。”说完带着他往江边灯火明亮的地方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新年，即使寒风凛冽，江边竟然也有很多人在吃宵夜。大排档一家连着一家，形成了一条美食街。每一家都灯火通明，食客也不少，时而还能见到江边有小渔船靠岸，有人抬着大箱的刚打捞起来的鱼虾送过来。

        文熙选了一个靠着江边栏杆的位置，江面的风呼呼地吹过来，吹得她的长发张牙舞爪，她的头看起来好像一只嚣张的大蜘蛛。

        感觉到江路白看着自己身上长羽绒服里的整套睡衣，脸上是忍俊不禁的表情，文熙有点尴尬。她在他面前，似乎尴尬惯了，一点也不像她在郭御文面前那样总想着要呈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来。

        想到郭御文，再看看眼前的情景，她又有点头痛。

        一会儿菜上来了，是一个长方体的铁炉子，炉子里烧着火红的碳，上面架了烤盘，一条被烤得微焦的鱼被刷了调料，与洋葱、青椒、葱花、芹菜等混了酱汁一起慢火闷烧着，空气里漂着一股浓烈的香味。

        文熙边用小铁勺舀了酱汁往鱼身上淋边说：“这是刚从江里打捞起来的鱼，烤过后又鲜又香。有的人追求原汁原味喜欢吃清蒸的，不过我还是喜欢这样烤着吃。”说着她用筷子夹了一块晶莹的鱼肉放在他的碗里。

        江路白挟起来放进嘴里，顿时眉头舒展，鱼肉外层酥脆，里层鲜嫩，配着独特的酱料吃更是回味无穷。

        她又拿了一根竹签串着的虾放在他的碟子里说：“试试这个串烧虾，我的最爱。”

        听她这样隆重推荐，他也不由得对那烤得红通通的小小的虾产生了兴趣。刚咬了一口他就觉得一股鲜味从舌根蔓延到整个口腔，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想要细细回味。

        一直看着他的反应的文熙满意地笑了笑：“这江里的虾肉质白皙细嫩，很多人喜欢白灼，我喜欢这样串烧，感觉鲜美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看不出你这么会吃，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的？”

        “之前家教的一个学生带我来的，他说这江边大排档的原材料都是从江里捞起来的鲜活货，虽然没有大酒店里那样精致的做法，但就是这样比较粗糙的做法保持了食材原来的鲜美。”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揶揄道：“你学生还挺有个性的，竟然带老师来吃东西。”

        果然，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了然，想必是一个对她有意思的男学生吧。

        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带着点恼意地将他的碗端过来盛了满满一碗海鲜粥，还特意在粥上面插了一条螃蟹钳子，再重重地放在他面前说：“快吃！话那么多。”

        江路白的嘴角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丝笑意。这样的夜晚，有她作陪，有美味的食物，他竟然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吃到一半时，天空中突然有无数烟花炸响，那些绚丽的火星照亮了沉沉的夜色，江边吃夜宵的人发出一阵喜悦的喝彩声。

        文熙转头看着天空喃喃：“新年了。”

        江路白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想要说什么，却又怕惊扰了此刻的宁静。

        吃过夜宵，文熙坚决表示要回家去了。

        毕竟，除夕之夜，跟一个不是男朋友的异性度过，总归是逾矩。

        他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文熙惊怒：“江路白，你放手！”

        江路白看着她，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文熙轻柔地推开他的钳制：“江路白，到此为止吧，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私底下见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从今往后，你还是老师，我还是学生，除此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关系，好吗？”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决绝，那是她为了另一个男生徒然生出的勇气，要割断与他一切联系的勇气。

        他原本想着自己比她大六岁，人生阅历也比她丰富，怎么也得比她的脸皮更厚一点。他想借着酒劲问问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可是这个一厢情愿的小丑，他想当，她却不愿意。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转身离去。

        年初五，已经有穿着校服的高三学子陆陆续续回学校复习，大街上的商铺渐渐恢复了营业，只是公交车和地铁上的人依然比往日里少一些。

        文熙与美美都预定了下午两点到一家广告公司剪彩开业会上当礼仪小姐，两人便约好在茉莉甜品店见面。

        美美还没有来，文熙一个人坐在甜品店角落的摇椅里，怔怔地看着落地玻璃窗外马路牙子边开得正灿烂的小雏菊，小小的，嫩嫩的黄，并不惧怕空气里那种沁入骨头的冷。

        甜品店门口的风铃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文熙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意外地看到竟然是高晓晓。

        高晓晓也看到了她，明显一愣，随即挽紧了她身旁正在低头玩手机的龙西，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文熙看着他们的背影，私心里觉得他们两个是真的配，都是那么的桀骜不驯，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这样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也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美美过来时，周身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她抖了抖肩膀，满足地吸了一口气：“这里面真暖和。”

        文熙将刚点好的一杯椰汁西米露推过去：“很冷吧？先喝点热的东西。”

        话刚说完，就瞥见玻璃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指着那身影问：“怎么回事？”

        许宜城看到她，还抬手摇了摇算是打招呼。

        美美咬了咬唇：“别提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今天要回学校的消息，一大早就在学校守株待兔。”

        “其实，我觉得他还算不错，性格温和细致，做事也认真。”

        美美抬眼看了一下窗外，手中的汤匙无意识地搅拌着碗里的西米，那一粒粒晶莹的西米仿佛被她搅晕了头，晕头转向地挤在一起。

        “我是他的班导，算是他的老师，而且我大三他才大一，我若是跟他在一起，别人的口水都能让我整个冬天泡温泉了。我英明神武了两年，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晚节不保。”

        文熙的呼吸一窒，突然想到了江路白，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师生恋会遭遇别人的冷眼和不理解，只一味地我行我素。

        “再说了，我的家境不允许我现在谈恋爱。”

        文熙也知道她生母早逝，继母待她并不好，老早就撺掇着她父亲让她退学去打工来帮补家里，她拼命地做兼职挣生活费和申请了助学贷款，才磕磕碰碰读到了现在。

        她们能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心中有相同的梦想，都想要通过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用再依靠别人。

        文熙也不拆穿她，她说了这么多，证明她已经认真地考虑过跟许宜城之间的事了，只是一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旁人也只能看着，偶尔给点安慰，并不能代替她去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