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劲的音乐喧嚣不停，灯光闪烁晦暗，男男女女迷离的眼神在夜色里开出了一朵朵妖娆的花。

        吧台前坐了一个俊秀的男人，他头靠着最侧边的立柱，眼睛紧闭，似乎喝多了。

        有身材火辣的女人经过，眼睛一亮，白皙的手臂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近距离看他，她更加惊喜，这种货色可不多见，没想到竟然被她遇上了。她凑近他耳旁呵气如兰地问：“先生，可否请我喝一杯？”

        男人没有反应，女人芊芊十指便按在了男人宽阔的前胸，侨笑着说：“没关系，我请你也是一样的。”说完端起他面前的酒杯呷了一口，红唇凑过去就要嘴对嘴喂给他。

        酒保瞥了那女人一眼，微笑着抬高下颌示意了一下旁边卡座，说：“美女，他不是你能玩得起的人。”

        那女人转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面容俊美，眼眸如桃花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她。

        不需要酒保明说，只看一眼那男人身上精致的服饰和周身迫人的气场，她就知道那人惹不起。

        她神情一僵，边扭着腰肢走开边低声骂道：“晦气！连男人都来抢男人！”

        酒保听到了她的话，笑着摇摇头。

        当同样的情景重现了第三遍后，卡座上眉眼如桃花的男人终于不耐烦地摁灭了指节间的烟蒂，对身旁立着的两名黑衣壮汉说：“拖他走！”

        直到上了车，冯景星看着喝得人事不省的江路白啧啧出声：“发高烧还喝这么多酒，连命都不要了，你也就这点出息！”

        简阳很厚道地抿嘴，没有跟着落井下石。

        冯景星仔细端详了一番江路白，话说这个弟弟从小就喜欢扮老成，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装逼样，很少见他生气，宗族里的叔伯们常常夸他宠辱不惊，有大家风范。现如今他竟然破天荒地被逼得方寸大乱，跑来酒吧买醉。

        冯景星修长的指节敲打着玻璃窗，“没想到文熙这小姑娘还挺能耐，竟然能把你折腾成这样，恶人还是得有恶人磨啊！”

        简阳：“……”

        他在心里说，总经理，你的表情愉悦得让人心惊肉跳。

        车子发动离开了酒吧的停车场，简阳请示：“冯总，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把他扔回他家，我们回去睡觉。”

        简阳：“……”

        江路白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头痛得厉害。

        他揉了揉太阳穴，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喝到最后，他好像打了简阳的电话让他来接他。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那里白得刺眼。

        这样的他，为了一个女人，没有理性，没有原则，自尊和骄傲也不要了，连自己都唾弃。

        他闭眼，脑子里回想着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第一次吻她时，她的唇温软而娇嫩，就像春日枝头的一片花瓣，可她眼里却是惶恐和震惊。

        他想起她总是躲着他，看他的眼神里总是包含着警惕，他每次都被那种眼神看得失落无比，总要哄着自己说总有一天她不会再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想起她第一次主动抱他时，他感觉那一刻的自己，浑身热血沸腾，即使是让他为她去死也甘愿。

        他想起她曾在他的吻下热情而羞怯地嘤咛出声，想起她满眼依恋地在他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慵懒的猫。

        ……

        当初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扎心。

        半响，他坐起身来，发现床头柜里摆着几盒药片和一个玻璃水杯，有一板药片已经空了几粒。

        洗漱后，他走出房间，在看到沙发上的那个人影时脚步顿住了。

        文熙听到他的脚步声，抬头怯怯地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

        “昨晚简特助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江路白嗤笑了一声：“我没事，你走吧。”

        她站起身来，看着他说：“江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路白看了她一眼，有些忍耐地扭过头去：“你说。”

        他再一次唾弃自己。刚刚在床上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下午就飞美国，已经给自己的心竖起了坚硬的蒺藜，可一见到她，他那些防卫都变成了豆腐渣工程，溃不成军。

        文熙接了简阳的电话后就来到这里，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她知道，如果她再不说清楚，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她站起来，看着他说：“我早已不喜欢郭师兄了，真的！我与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的声音有点抖，但还是坚持着将八岁那年的情景清晰地说了一遍，那些从小窗口里送进来的食物和漫画书，那些在可怕的雷雨天气时的陪伴，都在她的记忆里生了根。那些不仅仅是食物和陪伴，而是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希望。

        越听他的脸越阴沉得可怕。

        “江老师，我不喜欢他了，但是说到底，他算是救过我的命，我不能扔下他不管。他在这个城市无亲无靠，如果我不管他，他可能连住院的钱都没有，甚至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江老师，现在即使是美美还是小舟遇上这样的事，我也会这样做，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路白闭着眼，一手扶着餐桌，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半晌，他睁开眼，黝黑的眼眸里全是乌沉沉的不知名情绪。

        他开口：“你曾经跟他在一起，也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这段往事？”

        文熙迟疑了一下，点头。

        她从遇上他，的确是因为这段往事才去接近他，与他在一起。

        他喘息了一下，突然抬手一把掀翻了身旁那张大理石餐桌，“砰”地一声巨响，文熙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文熙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他大怒。

        “文熙，你爱我吗？”

        文熙愣住了，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如果我说，无论是谁曾经为你做过什么，我都希望你将我摆在你心中的第一位，你做得到吗？”

        “我可以给他钱，可以雇人照顾他，你愿意从此以后不再见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吗？”

        文熙惊讶地看着他。

        她眼中的那抹迟疑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回了房间。

        他换好衣服出来，拿起车钥匙拉着她就走。

        “我们去哪里？”

        他的嘴唇抿得死紧，直到上了他的车才吐出一句：“去会一会你的青梅竹马！”

        文熙感觉“青梅竹马”四个字似乎是从他的牙缝里一个一个往外蹦出来的，透着一股阴冷之气。

        她直觉让他这么过去见郭御文会出事，可她昨天真的惹毛了他，她怕再出声他会一走了之，那样两人之间就真的玩完了！

        到了医院，文熙还想跟他好好商量，可他拽着她的手腕的力气那么大，她疑心自己的手腕就快要被他捏断了。

        到了病房，江路白对背靠着床头坐着的郭御文说：“我们谈谈。”

        郭御文有点意外，随即微笑着打招呼：“江老师，您好！”

        隔壁床那个汉子看到江路白脸色冷凝，气势逼人，赶紧说：“你们聊你们聊，我出去逛逛。”

        江路白指着文熙问郭御文：“听她说你曾经帮过她很多，在她困难时给她送过食物，陪伴过她？”

        郭御文愣了一下，笑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我也跟她说过让她不用过来看我了，就是担心你会误会。”

        “你当时都给她送了些什么食物？”

        郭御文呆了一下，“呵呵，我外婆当时做了些什么我就顺便给她带过去，隔得太久，我哪里还记得着。”

        文熙扯了扯江路白。

        江路白推开她，继续问：“她当时收到你送的画册，请问第一本的书名是什么？”

        文熙愣住了，他怎么知道郭御文给她送过画册？

        郭御文偏头想了想：“好像是《红楼梦》的儿童读本吧，记得不太清楚了。”

        江路白突然上前一步，挥手，狠狠地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郭御文，你他妈的还真敢说！”

        文熙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她第一次听江路白骂粗口，第一次见他动手打人，对象竟然都是郭御文！

        郭御文被这一拳砸得眼冒金星，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恼怒地大吼：“你发什么疯！”

        江路白退后一步，扯开袖扣，冷冷地盯着他说：“我来告诉你，当时送过去的食物最多的就是葱油饼，有时是包子油条，有时是豆腐花，有一次是牛肉干，她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还想吃。”

        “她收到的第一本画册书名是《狐狸和小蜗牛》，绿色书皮，三十页书。”

        江路白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眼里冷光四射：“当年陪过她的那个人，是我！”

        从他开口那一刻起就绷紧了心弦的文熙全身如坠冰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里有什么在轰然倒塌。

        郭御文脸色灰败，眼里全是震惊。

        文熙脸色煞白，颤抖着嗓子看着郭御文问：“你骗我？”

        郭御文抿紧了唇，不说话。

        文熙盯着他，眼里全是痛楚：“我们在一起那一天，我就问过你是不是他，你说是。”

        江路白对郭御文说：“你来找她，说什么还是朋友，无非是抓准了她心肠软又念旧，让她照顾你。”

        “如此类推，当初你与她在一起，很有可能是看中她姑丈的权势。你与她分手，也是因为云潇家境比她的更好！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利用她的一番情意来榨取最大的利益。”

        “郭御文，如你这般卑劣无耻的小人，我生平前所未见！”

        郭御文咬着唇，两手攥紧了被单，脊背挺得笔直。他想否认，可是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当初，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情意，可是他不敢回应，因为她的衣着总是那么朴素，根本不是他理想中的人选。

        当得知送她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姑丈时，他欣喜若狂，因为他看到了那辆车是市政府的牌照。

        他本以为除夕夜他去她家露了面见了她的姑丈，在公务员面试中会脱颖而出，可他还是被淘汰了。这时云潇找上了他，他知道她要出气，而他要出头，两人一拍即合。

        跟云潇离婚后，他莫名就出了车祸。他心里明白肯定是有人整他，但他除了继续利用文熙的同情心，已经别无选择。他不想当一辈子的瘸子。

        江路白冷冷地盯着他：“你骗她的，无论是钱还是心意，一分一毫，我都要让你一点一点吐出来！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