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妥协了，而是他知道，多说无益。就算说服了他的母亲又有什么用呢？决定权毕竟在他爷爷手中。况且这些人，不是一直将他当成傀儡吗？他们，亲手折断了他的双翼，葬送了他的梦想，到了如今还要选择他余生的伴侣，他大概知道了，为什么父亲会这么痛苦。而他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婚姻上的自由。

        顾母以为顾言之听进去了，不免有些开心，却见顾言之表情冷淡。

        他自然做不出开心的神色，他不是他们的傀儡吗？受人摆布的傀儡又怎么做出表情来呢。难道说，他们还奢望着一个既能够任他们摆布，又能够愉悦地接受的傀儡？

        保姆温好了饭菜，看着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心中有些难过，“言之，来吃饭吧。”

        “对不起，陆姨，不吃了。”

        他彻底失了胃口。

        顾言之站起身来，穿着白衬衫挺拔的身形，径直往楼上走去，在顾母诧异的那一会儿就见他单手提着长长的箱子出来了。

        她慌张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上次搬家没有搬干净。”顾言之冷着脸，眼神不知道看向何处。从前他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多余，现在才发觉，原来家里唯一的羁绊就是它了。

        顾母没想到他这次回来竟然是想彻底离开这个家，她拉住顾言之，却看见他那双如同死灰一样的眸子，他说，“妈，对不起。”

        顾母还想拉住他，身后一直沉默着的顾父制止了她。

        “让他走吧。”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就不怕儿子永远都不回来了吗？”连最后的东西都带走了，也许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啊。

        “我宁愿他永远不要回来。”顾父低着头，想到了当初懦弱的自己，终究是不够勇敢啊。

        “你……”

        身后的争吵声渐渐远去了，顾言之踏出这个家，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汽，顾言之吸了一大口，没有眷恋地向前走去。

        他走出的，不仅是那个家，还是一座牢笼。

        一辆黑色的汽车猛地在他面前停下，溅得他一裤脚都是泥水。车窗慢慢地摇开，顾言之黑着脸嘲讽道，“云帆，你的车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烂了。”

        然而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张白皙的小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那双眼睛像是撒满了碎钻般炯炯有神，顾言之只惊艳了一刻，随即皱眉，“怎么是你？”

        简凡有些惊魂未定，脸上还有汗水，头发粘在额头上，“云经理说，这种粗活就得我来干。”

        顾言之：“……”又是这个作妖的家伙。

        顾家为寻个安静，建得比较偏僻，来往没什么车辆，离他住的地方也远，加上这时候天又有些晚了，顾言之黑着脸无奈地上了简凡的车。

        “你背的是什么东西？”简凡看着他背着一个长长的箱子，很是奇怪。

        “枪。”

        简凡苍白了一张脸，转头想从顾言之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表情，却见他冷峻着一张脸，很是严肃。她突然有点后悔来接他了，会被杀人灭口吗？又想起最近无聊时看的悬疑小说里，变态杀人狂背着奇怪的箱子，看着像是乐器，打开来却是一把狙击枪。

        她脑海里天马行空，倏忽听见他清冷的声线，“这你也信？”

        简凡如释重负，“不信不信。”

        她才不会说自己差点信了，太丢脸了。

        顾言之讥讽地看着她，分明看透了她一切小心思。他把箱子放在一旁，敲敲前面人的座椅，“开车。”

        “好。”简凡马上启动，顾言之一下子差点撞到前面的座椅上。

        “简小姐车技这么烂也是了不得啊。”

        简凡心虚地低头，不去看后视镜里他的脸。

        车子继续“跌宕起伏”地开着，顾言之本来隐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话音刚落，车子唰得一下又停住了，“你又搞什么鬼？”

        简凡怯怯地说，“前面有交警，好像在查酒驾。”

        顾言之不解，“查就查呗，关你什么事？你喝酒了？”

        “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顾言之盯着她额角的冷汗。

        简凡回头讪笑道，“我没有驾驶证。”

        “你说什么？”顾总裁头一次不淡定，朝她吼了起来。

        “你有驾驶证吗？冒充我一下。”简凡被他吼得心虚，她抿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当然。”在简凡期待的表情中他继续说完，“没有。”

        顾言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偏头看他，“你该不会根本不会开车吧。”

        “没有没有。”简凡急忙摆手，“我学过一点。”

        一点？顾言之冷汗。他究竟是怀着多大的勇气才会坐上她的车子啊。

        “你来的时候怎么没被抓进警察局？”他问。

        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很遗憾自己没被抓进警察局啊。

        云帆得到自家总裁在警察局的消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赶到时就看到顾言之和简凡坐在冰冷的座椅上，简凡已经睡着了，毫无意识地躺在顾言之怀里，顾言之的表情虽然很嫌弃但是到底没有推开她，甚至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在目光触及云帆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阴冷。

        云帆感觉到自己身上席卷着一丝寒气，他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顾言之推了推简凡，“醒醒。”

        简凡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在顾言之的怀里，连忙坐起来，她是对他太没有防备了。

        “你口水都流我到我肩膀上了。”顾言之万分嫌弃地看着她。

        简凡十分尴尬地看着他，云帆在一旁插嘴，“他逗你的。”

        顾言之：“……”

        在回去的车上，简凡已经不见了疲态，顾言之依旧是精神奕奕。

        云帆在前面开车，夜景在窗边略过，顾言之说，“这是我第一次进警察局。”

        简凡举手，“我也是。”

        云帆笑，“那你们的第一次都给我了，我还真是倍感荣幸。”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问简凡，“你没有驾驶证究竟为什么那么有勇气？”

        “你还好意思说，把车子丢给我就走了。叫都叫不回来。而且打你电话你还故意不接。”简凡给了他个白眼，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下雨了，你又跟我说那地方没车子，我才不会去呢。”

        顾言之皱眉，心中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

        他扭过头，突然无比深情地看着她，“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