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紫袖身长玉立，一身浅粉色的大夏宫人装，长可委地的襦裙，隐约可见绣着凌霄花的抹胸，秀丽中透着几分香艳。素净的鹅蛋脸上，一双明眸顾盼生姿，乌压压的头发就在两边挽了两个垂髻，鬓边是一朵同样浅粉色的堆纱宫花，一身装扮清新宜人，迥异于大越国女子的短襦裤装、束发重钿。

        何映泓的这一番举止，不仅让紫袖莫名其妙，连珠帘内的云霄等人，都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谓。就听见连栖霞低低说道：“王妃娘娘可是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听说这一次皇帝求婚大夏国，就是她给太皇太后出的主意呢。”

        “为了什么？”云霄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知道？”连栖霞没好气地白了云霄一眼，她心里还是没法消除对云霄的不满。倘若当初云霄能够跟她一起离家上京城，她不可能会被宁延瑞骗得这么惨吧？

        珠帘外，何映泓打量着紫袖，正要问她妹妹是哪一位，突然想起刚才紫袖将她拒之门外的理由，不由得暗笑自己太心急了。于是放了紫袖的手，从如霁手中接过漆盘，递给了紫袖：“这是敝国的回礼单，烦劳紫袖姑娘请公主过目。如有不满意之处，可让若怜来找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漆盘递到紫袖手里的时候，若怜偷偷扫了一眼回礼单，不觉吃了一惊。在若怜的眼里，九城一郡并不稀奇，因为太皇太后早就有在九城各设一郡用以织造的意图。至于收益，虽然挂名为皇后的脂粉钱，但也仅是桑蚕丝织的收益而已，占整个织造的比例，不会超过三成。让若怜惊讶的，乃是南苑的赏赐。

        九城宫的布局，若怜是很清楚的。宫中东南西北四苑，东苑乃是皇帝召集朝臣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西苑乃是宫中祭祀祖先的地方，北苑则是历朝先帝后妃居住之所，南苑则是皇子公主们成年后待婚嫁的地方。如今太皇太后竟然将整个南苑赐给了公主，也就是说，差不多将九城宫的四分之一赏赐给了大夏的公主。不要说是若怜难解其意，就是何映泓，也猜不透自己的姑母是什么意思。

        “这……太皇太后把南苑也赐给了公主？”

        若怜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去看何映泓。何映泓含笑道：“正是呢，太皇太后还怕公主思念故乡，所以特地让敝府的长史龚浩春从贵国带来了一张图纸，要仿效大夏宫殿的样子，在南苑建一座锦绣坊，以便宜公主安顿家乡来人呢。”

        说着，朝若怜使了个眼色。若怜会意，于是笑道：“也难怪，联姻大夏，可是太皇太后一直的梦想，如今公主就是那云彩故里的金凤凰，披着朝霞，踏着虹彩来到了九城宫，太皇太后自然是要把最好的地方赏赐给公主了。”说着，微微侧了身子，说道，“这么着，让奴婢送娘娘出去罢。”说着，跟紫袖告了个罪，然后和何映泓一起走出了芝元殿。

        见左右无人，若怜这才颦眉道：“太皇太后这般重礼，难道是因为皇帝还不肯死心？”

        何映泓冷笑道：“有什么死心不死心的？皇帝大婚后，就是太皇太后的千秋宴了。本次千秋宴，不仅请了各郡县官宦缙绅之女，还有二位异姓王爷的公子们。我看太皇太后的意思，皇帝大婚后，就要让她跟着靖江王的世子走了。”

        若怜沉吟了片刻道：“若是靖江王爷的世子，和冷小姐也算是般配了，太皇太后英明果敢，只是靖江王府……”说到这里，若怜凑近了何映泓，低低说道，“不知王爷有没有跟娘娘提及，公主入境那日，曾经虚惊一场？”

        “提了一句，依我看，这也怪不得端平王爷，换了是我，也是不肯认输的。”何映泓嘴角微牵，“连个公主都在那里折腾个没完，人家好歹还是皇子呢，怎么就该善罢甘休了？”

        若怜勉强一笑：“太皇太后还曾怀疑冷将军早就知道了端城的动静，嗔着他不说，还怪上了大长公主呢。”

        “瞎说，镇国将军人在京城，如何能知道端城的事情？”何映泓警惕地看着若怜，这个丫头聪明是聪明，可惜就是聪明中总是留着一手，让人不能放心，“再说了，就算端平王府和皇帝杠上了，也轮不到她楚娇蕊来坐享渔翁之利吧？那镇国将军留意端城的事情做什么？太皇太后也是糊涂了，为了皇帝，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若怜知道了自己的意图被何映泓识破，于是笑笑转了话题：“公主的陪嫁宫人里面有一位素绢姑娘，听说医术乃是一流的。王妃娘娘要不要求求太皇太后，等皇帝大婚之后，让素姑娘去王府里给世子妃娘娘看一下。世子妃娘娘这么年轻，总是病着也不是一回事啊。”

        何映泓暗自松了口气，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可是我也怕请了名医去，万一瞧出什么不好的来，不是更添心病嘛。你也知道，世子妃这性格，跟宸妃差不多，就是心思重，不然也不能病成那样。你若当真有心，就多想想宸妃，说不定就只知道世子妃病在哪里了。”

        说着，何映泓施施然地走了，留下若怜站在那里，思索着她的话。

        芝元殿内，云霄还在看着回帖沉思。从这一份回礼过帖中，分明可以看到这位大夏公主在明献太皇太后心中的地位。如果眼前的是真的公主，那么这份回礼，无疑可以让她撑起大越国的半壁江山；但是万一让太皇太后发现公主是假的，这下场大概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不仅是云霄，连栖霞显然也想到了，因此苦笑着对紫袖说道：“姑娘可知道爬得高跌得重的说法，你看太皇太后的回礼，只怕是日后我被她碾成齑粉都不为过了。”

        紫袖却反问道：“这是大越国给公主的回礼，与你何干？太皇太后为何要将你碾成齑粉？”说着，她靠近了连栖霞，“你只要替公主牢牢地守住了皇后的位置，别说不能把你碾成齑粉，只怕还要飞上枝头呢。”

        连栖霞茫然道：“那还要等到几时？今晚……”

        “今晚是桃歌，不是你。”紫袖沉了脸，淡淡地说道“你我的处境是一样的，所以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用过午膳，宫人们开始洒扫凤宁宫，在每个宫门口和每一个殿门口，都摆上用桑枝和锦鸡的尾翎制成的合欢枝，雕梁画栋之间，则悬挂起了黄白相间的灯笼。紫袖很是怪异，不知道为何皇帝大婚所用的灯笼，竟然使用黄白之色。

        “这是仿照蚕蛹的样子制成的。”若怜笑着解释道，“在敝国，蚕是上天所赐的神虫，而蚕茧则是神虫送到人间最珍贵的礼物。所以敝国最为尊崇的女神，不是西王母，而是先蚕女圣。至于婚宴上所用的灯笼，都是模仿蚕茧的样子制成的，希望新人能够得到女圣的庇佑，让他们的婚姻，如同蚕丝一般，柔韧而绵长。”

        若怜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若茜等人开始预备公主婚宴上的礼服。紫袖感慨道：“怪不得古人说，性相近，习相远，果然贵国与敝国的风俗，竟是差了许多。”说着话，就让桃歌等人取出云旎公主的大婚礼服来，一边展开了细细看着，一边笑道，“可不要敝国的婚服，在贵国成了禁忌，那岂不是糟了。”

        “哪能呢。”若怜随口应着，转头看见婚服，却也不禁傻了眼。紫袖手中的锦缎，她竟是从来也未见过。虽然宫中藏有当年何氏父子带回大越国的绫罗，但是与眼前的相比，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了。只看到这些锦缎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的样子，那就不是大越国的素绢白帛所能相提并论的，她甚至羞于将大越国皇后的礼服取出来，尽管九城宫内，迎娶皇后一向都是要穿皇后礼服行礼的。

        若茜却是抚摸着冷云霜的礼服，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太皇太后一直都说，大夏是彩云的故里，那边的织锦，比天边的落霞还要绚丽。今日有幸得见公主的华服，奴婢才知道，太皇太后是多么地深思远虑啊。”

        “是啊，大长公主看见这件婚服，想来也就死心了。”若巧随口接了一句。却见若怜瞪了她一眼，于是不服气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还说？”若怜冷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