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姬莲妃临终前，偷偷将一封家书寄往了端平王府，里面说明了她和太皇太后的条件，请哥哥关注九城宫的动静。因此当听说继位的是楚俊衡，而太皇太后又下令异姓王爷都不必进京朝贺时，端平王爷当时就起了疑心，派了亲信伍氏兄弟来到了京城，打听情况。

        和陈培朔一样，伍氏兄弟也找到了苏容孝求助，故此楚俊尧和高迅能够如此迅速离开京城，并且将冷靖同的追兵甩开，他们应该是功不可没的。

        “宸妃娘娘的意思是，皇子殿下带着他的贴身侍卫逃走了？”紫袖诧异地问道，眼前莫名浮现出了那个出现在云旎公主金辂中的蒙面人。

        “是的，皇子殿下逃出了九城宫。”陆妙姝微微地笑了起来，“他带走了先帝真正的遗诏，也带走了苏太傅的女儿苏静儿，那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所以公主的和亲使团就走不了端城了，太皇太后眼下还管不到那里呢。”

        “既然他心上人，又为何要掳掠公主？”紫袖神色冷峻，语带讥讽，“贵国的行事着实诡异，有原配的皇帝要求婚敝国，有心上人的皇子，要掳掠公主。莫非在贵国太皇太后的眼里，公主还成了传国玉玺不成？谁得了谁就是大越之主了？”

        陆妙姝神色凄然：“能做传国玉玺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似我这般做一枚棋子。用的时候风光无限，用不着了就弃如敝帚。或者，我当初就不该嫁进九城宫里来，可是，嫁与不嫁，能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吗？便是家父姑母，也不能做主。可是……皇帝，你为何要骗我？我若是知道，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我又何必去觊觎皇后之位，我又怎么会失了我的孩儿，落得个今生今世，都不能再为人母了！”

        紫袖的脸色稍有缓和，转头看着被衾中的陆妙媛，说道：“如今事情大部分一时明了了。大长公主是想让女儿嫁为皇后，而北辰王妃是希望儿子可以迎娶公主。这两件事情，说起来跟娘娘也都有关联，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陆妙姝却没有回答，目光茫然地望向窗外。天已渐热，窗棂上早已换上了薄薄的桃花纸。月光投在窗纸上，朦胧了夜色，也朦胧了思绪。

        是的，倘若当初不是姑母偷换遗诏，那么现在祈天殿上，坐着的就应该是楚俊尧了。那么凤宁宫中呢，会不会是那位温婉和煦的苏小姐？

        而自己呢，虽然不是皇后，但是依然会是皇子妃，会是楚俊衡原配的妻子。不会有大夏的公主来强占她妻子的名分，也不会有冷佩吟来跟她争夺这个男人。她更不会失去自己的孩子，说不定这个时候，孩子已经一周岁了，已经会甜甜地叫一声娘亲了。

        孩子，我的孩子啊！我是怎样的鬼迷心窍，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啊！

        陆妙姝将手捂在胸口，哽咽得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床上的陆妙媛轻轻呻吟了一声，陆妙姝赶紧扑到床前，紫袖也跟了过去。只见陆妙媛神色痛苦，似乎想要翻身，但是有又动弹不得，陆妙姝的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伯康其实只有两个女儿，陆威是他的兄弟陆季康的儿子，因为膝下无子而过继了过来。因此在陆伯康的眼中，这个侄子就是陆家所有的希望。陆威十七岁进九城宫，仅仅一年，就成了凤宁宫的禁卫长。如果说将年仅八岁的陆妙姝嫁给楚俊衡，还是因为初到京城，急于立足的无奈。那么将陆妙媛嫁给楚俊翔，就是在为陆威的前途铺路了。

        不想哀思太子因病早薨，不仅打破了太皇太后的期盼，也让陆家深感遗憾。如果哀思太子能够登基，那么陆妙姝就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以后就会成为皇后。而哀思太子不在了，康隆帝又将皇位传给了成泰帝，虽然妹妹成了皇后，无奈膝下无出，也是前途未卜。

        九城宫确有妃嫔所出皆为皇后之子的惯例，但是这些妃嫔却很难将异姓王爷府上的小姐们包括在内。她们背靠着强大的娘家，可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孩子拱手相让的。况且如姬莲妃这般，还是深得皇帝宠爱的妃子。

        虽然日后楚俊尧继位，陆氏也有太后的名分，但是在九城宫，太后那是不可能跟皇后相提并论的。这也一度让淳宜太后以为，太皇太后求婚大夏公主的目的，是因为憎恨自己入主凤宁宫的时候，将权利抓得太紧，没有给太皇太后留出半点缝隙。如今找一个异国的公主过来，她就可以再度插手九城宫事务了。

        可是不管太皇太后是出于什么目的，姑母和父亲的决定，分明是将陆妙媛送入了地狱。陆妙姝看着床上脸色惨白、辗转呻吟的陆妙媛，心如刀绞。这可是京师第一才女啊，才名远播，求亲者几乎踏破了陆府大门的京师第一才女啊。

        不要说王孙公子，就连一向眼高过顶的姬莲妃都对她欣赏有加，不顾和姑母之间的芥蒂开玩笑说，要将她和苏静儿双双娶进九城宫，成为皇子楚俊尧的正妃和侧妃。曾一度，她也以为，自己和妹妹，或者可以成为妯娌，若是如此，便可永不分离了。

        可是姑母不愿意，她认为姬惠妃说要将陆妙媛娶为侧妃，乃是羞辱了陆家，因而忿忿不平，定要妹妹的婚事，压过姬莲妃的风头。全然不顾妹妹对那位才华过人、温和体贴，又有着几分小小任性的皇子殿下，其实早就动了芳心了。

        姑母存了这样的心思，妹妹择偶的人家就屈指可数了。但陆妙姝还是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答应了北辰王府的求亲，将陆妙媛嫁给了名声狼藉的北辰王世子楚俊翔。原因就是，联姻北辰王府，不仅可以保得陆伯康官运亨通，连陆威的前途都不必担心了。就跟当初将自己嫁给楚俊衡一样，冲喜打什么紧，那个人可是皇子殿下。

        陆妙姝为自己悲哀，更为妹妹悲哀。果然，楚俊翔绝非浪得虚名。成亲的第二个晚上，他就奸淫了陪嫁的飞儿，十来天后，他想要奸淫另一个陪嫁丫头倩儿。倩儿抵死不从，竟被他活活打死在后花园中。不仅如此，楚俊翔还让人剥光了倩儿的衣裳，将裸尸送到陆妙媛的房中，将陆妙媛吓得卧床半个多月。勉强能够起身后，她赶紧将飞儿送回了娘家。

        陆妙媛因此挨了楚俊翔的第一次打，身上鞭痕、棍痕、刀痕纵横交错，体无完肤。她逃回娘家，陆夫人又惊又怒，带着女儿进宫向太皇太后告状。当着太皇太后的面，楚俊翔赔了罪，连北辰王夫妇也致歉了。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太皇太后将永寿宫的两个宫女赏给了楚俊衡，而陆伯康从内阁去了御史台。

        这件事，让淳宜太后和陆妙姝同时感觉到了，自己在九城宫的渺茫，也知道了攀附权贵的卑贱，她们太需要一份真正的权势来稳定自己在宫中的位置了，这才一错再错，却也挡不住太皇太后将她们弃如敝帚的决断。

        和北辰王妃比起来，太皇太后还算好的，至少还赏了她一个宸妃的头衔。可是北辰王府却要陆妙媛的性命，来为他们的野心铺路。不行，绝对不行，她已经没有了孩子，不能再没有妹妹了。

        “我没有什么打算，我只要妹妹活着就好！”陆妙姝凄然地摇摇头。

        “如果……如果有机会，你可还愿意成为皇后？”紫袖迟疑了片刻，试探地问道。

        “什么？！”陆妙姝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紫袖不敢相信，“皇后？什么皇后？大夏公主在这里，冷佩吟也进了宫。她们一个是太皇太后国书求聘的，一个是皇帝刻骨铭心的心上人。我何德何能，能越过了她们去？”

        紫袖叹了一口气：“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至于余下来的事情，我既承诺了你，自然是有办法做到的，娘娘不用思虑太多。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吧，公主乃是被迫和亲，她并不愿意留在九城宫。”

        “你的意思是，皇帝被人嫌弃了？”陆妙姝突然高兴了起来，转瞬却又带着几分诡异问道，“是什么时候被嫌弃的？新婚夜的时候吗？”

        “不是。”紫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陆妙姝真的不是一个好的人选，和连栖霞一样，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实在不够资格母仪天下。但是眼下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也只好试一试了，“公主从知道自己要和亲开始，就不愿意这桩婚事。”

        “原来是这样，那……”陆妙姝还在好奇，紫袖打断了她的话，“现在不是跟娘娘解释的时候，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好。”

        陆妙姝咬了咬下唇，终于果断地说道：“只要能救妹妹，怎么样我都愿意。”

        紫袖的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不屑，仅仅只是为了救妹妹，怎么又在迎阳门那里晕倒了呢？明是心里放不下那个人，这般找借口，实在不够磊落，还不如那位云霄姑娘呢。

        云霄？紫袖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她来不及细想，站起身来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