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信愣了片刻，正要追下去，就听见云霄大声嚷道：“你们这两个该死的奴婢，如何将本宫扔下自己跑了？待我回到宫里，一定要李倬将军将你们抓回来，千刀万剐！”

        这话让沈尚信一下停住了脚步，不相信地看看云霄，又看看下面急速消失的人影，对华钦毅说道：“你看着这位姑娘，我去把那两位姑娘追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云霄骂道：“站住！追她们做什么？这样的丫头，我大夏昭阳宫里，要多少有多少。你如今放着本宫不管，反倒要去追她们，难道说，在你眼里，本宫还不如两个背恩弃主的婢女么？”

        沈尚信哭笑不得，指着华钦毅说道：“在下不是让这位郎君照顾姑娘了么？”

        云霄不屑地瞥了华钦毅一眼，嫌弃道：“我不要他，沉着一张脸，我又不曾欠他三百两银子。”说着，一指沈尚信，“我要你来照顾，你过来扶我起来。”

        沈尚信有些进退两难，就听见华钦毅哂笑道：“一个丫头还敢自称本宫，不知道这是大越的规矩呢，还是大夏的规矩？”

        云霄一惊，这才察觉自己情急之下，说话完全就是大越口音了。于是急中生智，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公主？”

        华钦毅微笑道：“原来大夏的公主，竟然有我大越的口音。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话音刚落，就见云霄泪如雨下：“你以为我整天待着凤宁宫干什么呢？我天天跟着若茜若嫣姐姐她们学你们大越的话，想讨好你们的皇帝。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你看看，我都已经变成九城宫的笑话了。你说我不是公主就不是罢，当个公主还被人嫌弃到这般田地，还不如不是呢！”

        边说着便还真的泪如雨下了，倒把华钦毅惊得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沈尚信也顾不得去追连栖霞她们了，赶紧对云霄说道：“请公主息怒，请公主不要伤心了，是微臣等错了。敢问公主，您……是要出城呢？还是回宫？”

        云霄一抬下巴，冷冷地说道：“我倒是想出城呢，出得了么？”

        沈尚信环顾四周，果然见上下都有火把出现，大批宫禁卫朝她们这里涌了过来。

        凤宁宫内，素绢慢慢直起身来，笑道：“若不是看在姑娘这些天为公主抱不平的份上，我还真想让你在这床上躺两天呢。”

        紫袖冷着脸问道：“怎么说？”

        素绢拍拍手，对云霄说道：“把你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吧。”

        云霄偷偷睨了紫袖一眼，将手伸给了素绢。素绢仔细查看后，这才说道：“好了，你的手已经没事了。”说着，转头对紫袖道，“她的脚从来就没有过事。”

        紫袖顿生怒气：“你是故意放走她们的？”

        云霄不敢看紫袖，嘴里却还是辩解着：“姐姐这里又用不着她们了，走了便走了呗。”

        紫袖泠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就用不着她们了？桃歌侍寝以后，是要换了连小姐去的，否则公主回来，皇帝看见当晚合卺的和如今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你以为该如何解释？”

        云霄恨恨道：“就告诉皇帝公主逃走了。这样的凌辱，是个女子都不能接受，何况她还是大夏公主呢。就算果真挑起两国之争，那也是皇帝的错，怪不到公主的头上！再说了，姐姐不是说让宸妃娘娘成为皇后吗？那公主还回来做什么？等姐姐遇到了公主，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让她直接回去不就完了吗？”

        紫袖看着云霄，有些哭笑不得。沉吟了许久，才问道：“云姑娘，那我来问你，你说过，当初你在连府，那夫人诬你偷盗，将你悬于梁上二日未进水米，你获救之后，为何不马上离开连府呢？”

        云霄怔了一下，说道：“因为我与娘亲没有女户，就算当时离开了，也要寻找其他大户投靠，或者由官府指定的权贵人家收容。如此算来，不如依旧留在连府的好。不过那也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一直寄人篱下的打算。”

        “是了，公主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打算，但现在却真的不是回去的时候。”紫袖点头道，“姑娘知道有权宜之计，难道我们就不知道吗？此刻就算九城宫另有皇后，没有皇帝和太皇太后的首肯，公主也是不能回去的。大夏久历战火，早已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所以公主如果此刻回去，大夏皇帝不要说容留公主了，为了避免两国战火，甚至可能直接以抗旨不尊之罪将公主处死来避免纷争也未可知呢。”

        云霄吓了一跳：“这却是为何？”

        紫袖淡然道：“因为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儿，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的女儿，还是一个庶出的女儿，从小到大，一如民间女子一般长大。所以公主才会心有不平，以为她从未享过公主的尊荣，就不应该要她为国家做出牺牲。”

        “所以姐姐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也是因为同情公主吗？”云霄小心地问道。

        “也不单是因为同情公主。”紫袖笑了笑，“其实有些事情，你也没有猜错。此刻公主固然不宜回国，我却也是无家可归。”

        “那姐姐可有办法说服太皇太后让公主回去？”云霄不太相信，“虽然我觉得皇帝肯定是愿意的，但是姐姐又要让宸妃为后。我也是看不懂姐姐了，你们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凤宁宫住着谁，跟你们有关系么？为何不投皇帝所好，干脆就让冷小姐为后呢？我敢保证，姐姐若是这样提，太皇太后也一定会愿意的。”

        “哦。”紫袖饶有兴趣地看着云霄，“说说理由。”

        “理由很简单呢，靖江王府世子殿下原来的未婚妻是冷小姐，如今另指婚了沈三小姐，那么姐姐认为，沈府和大长公主府，那个比较有权势呢？”

        “嗯，应该叫镇国将军府，公主只有富贵，是没有权势的。”紫袖笑着说道，“云姑娘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冷小姐的父亲是镇国将军，母亲是大长公主，不管怎么说，这富贵权势，说跟异姓王府可以平起平坐都不过分，沈府肯定是比不过的。可是为什么太皇太后将冷小姐指婚给世子毫不担心，而靖江王府求婚沈府，她却有些忧心了呢？”

        “云姑娘从哪里看出来太皇太后忧心了？”紫袖不以为然地伸手整了整书案上的榕树盆景，将几片枯黄了的树叶轻轻摘掉。

        云霄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昨日打扫六宫的时候，太皇太后特意吩咐了，让人从仁寿宫搬了些插屏和盆景放去玉颜宫。我听说，玉颜宫要住的就是沈二小姐，而在这之前，能让太皇太后挂心的，只有华小姐的芳泽宫。”

        紫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霄，尽管云霄做的好些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今天这一番话，却让她有些懵懂了。一个乡绅人家的丫鬟，居然有这样的眼力和心思，她真的只是乡绅人家的丫鬟吗？还是其中有什么秘密呢？

        “这话我听不懂了。”紫袖含笑试探地问道，“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我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太皇太后的眼里，冷小姐是自己人，所以无论她嫁给谁，太皇太后都不担心镇国将军府的权势会跟着冷小姐走。”云霄正色道，“但是沈府是外人，所以沈三小姐嫁给了世子殿下，沈府就有可能和靖江王府联手了。”

        紫袖沉默了，不管云霄是什么身份，她的分析确实在理。因此她微微笑了：“不过云姑娘想过没有，太皇太后是更在意皇帝呢？还是更在意冷小姐？”

        “那自然是更在意皇帝了。”云霄不假思索。

        “那云姑娘以为，冷小姐够资格母仪天下么？”紫袖将手中的枯叶用绢帕包了，放在案上，“如果冷小姐为后，那么皇帝就要一生背负君占臣妻的恶名，这是太皇太后不能允许的。所以她会将冷小姐藏起来，让人们来忘记这件事。而不是让她成为皇后，成为皇帝永远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