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呆呆地看着紫袖，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九城宫，一件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只是一件事情那么简单。如果说九城宫是个巨大的湖面，那么每一件发生的事情，就是扔进湖面的石子，谁也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的涟漪。

        “好了，不要多想了。”紫袖拍了拍云霄的手，“话说开了也好，省的我们各行其事，给对方找麻烦。不过云姑娘有如此绝妙的心思，现在这个麻烦我就不操心了，你来解决吧。”

        “什么麻烦？”云霄还在发愣，懵懂地问道。

        “合卺之事啊，如何瞒过皇帝合卺的人不是公主，这件事情就交给姑娘了。”

        “不用瞒他！”云霄有些厌恶地摆了摆手，“就让他知道好了。许他几次三番羞辱公主，还不许公主回敬一下啊？”

        “你要以其人之身，还治于其人之道么？”紫袖悻悻地问道，“上次你说要给皇帝一点颜色看看，结果让陆侍卫把銮驾给砸了。那么这次你要干什么？砸凤宁宫么？要不你等下出去看看，人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让人去南苑给你叫点人来好不好？”

        因为南苑是回礼单上表明是给公主的，所以随公主和亲的那些匠人织女，便都被安置在了南苑。云霄听了便笑道：“干啥要砸凤宁宫啊，砸了凤宁宫，我们住哪里去？所以我就是砸了龙翔宫，也不会砸凤宁宫的！”

        “越说越疯了！”紫袖笑着啐了她一口，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了。

        因为紫袖已经决定了要离开大越，所以这次代替公主合卺的宫人，就很有可能被留在大越。云霄便建议，最好是挑一个愿意留下的，若是不情不愿的，到时候心怀怨愤，怕是不好收场。紫袖觉得有理，便特意让人去翊凤宫请了宋蕊过来，说是有事请教。

        沈尚信今日一进龙翔宫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头，平日里的那些同僚因为他散漫放荡，一向对他是不假辞色的，今天却一个个笑容可掬的，让他心中有些发毛。陪着个笑脸刚走进值勤房，就看见有小舍人过来，说是宫正谢郎君有请。

        沈尚信有些忐忑，他原来是乾正宫禁卫，成泰皇帝驾崩后才被调来龙翔宫。虽然跟随皇帝楚俊衡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是每每想到当初在乾正宫的时候，年少轻狂，以为楚俊衡怎么也不可能登基为帝，所以平日里也没少跟他开玩笑。

        所以到了龙翔宫以后，他总是有意无意避着皇帝。不知道皇帝是不曾留心，还是有心成全，总之这一年多来，他见到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日一般被指着名儿叫过去的，更是从未有过。

        见沈尚信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走进尚德殿，谢灵华先忍不住笑了一声。楚俊衡闻声抬起头来，嫌弃道：“这是你新近研究出来的妆容曲步么？”

        沈尚信正要跪下去，听了这句话险些就趴在了地上。原先在乾正宫的时候，明明是这个皇子殿下自己闷了逼着人装鬼脸走戏文步子给他开心，如今却成了自己上赶着要做伶人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微臣胆小，见天威盛容有些心虚。”沈尚信壮了壮胆子，小心地说道。

        “你让小舍人假扮你家妹子哄朕的时候，好像胆子也不小嘛。”楚俊衡将手中的笔往笔山上一放，也斜着他说道，“既然这般怕朕，那朕也不留你了。这样吧，明日你就去后宫，把华侍卫调过来吧。”

        沈尚信抬头正要辩解，却见谢灵华站在皇帝身边，将折子一一收起，好似无意一般，拿过一本折子摇了摇。沈尚信心领神会，低了头一声不敢吭。

        沈尚信不说话了，皇帝想要损他也找不到借口了，于是问道：“朕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昨日你拦下的，究竟是公主还是宫人？”

        “臣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她自称是大夏公主，但是说话却带着大越的口音。”

        “哦，有大越的口音？”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谢灵华，“公主进宫这么些日子了，你可曾有见过她？”

        谢灵华说道：“臣不曾见过，听说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不曾见过。说是大夏有习俗，女子未曾洞房之前，不见婆家的人。”

        “是吗？”皇帝不以为然，“那你知道大夏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臣不知，迎亲使乃是北辰王爷府的龚长史，陛下若是想知道，可传他进来问问。”

        “那你觉得，他会说吗？”皇帝盯着谢灵华。

        “陛下是觉得……”

        “好了，你不必说了。”皇帝打断了谢灵华的话，转向沈尚信，“你听出了大越的口音，有没有问她缘由，她又是怎么解释的？”

        “不是微臣听出来的，是华侍卫听出来的。也问了，她说，乃是跟着凤宁宫的宫人学的，为的是想要讨好陛下。她千里远嫁，所能依托之人只有陛下，敢不费心讨好。”说着，沈尚信小心翼翼地微微抬头瞟了皇帝一眼，心里也奇怪自己的言行，为什么会听从华钦毅的嘱咐，竟是情不自禁地为这位素未平生、真假难辨的公主说好话。我一定是中邪了，那个地方确实诡异。沈尚信暗暗想着。

        皇帝也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语带疲惫地说道：“还有吗？”

        “还有……”沈尚信竭力回忆着，当时一见那女子，总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所以有点不太相信她是大夏公主。“好像哪里见过啊……”沈尚信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子，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是哪里呢？对了！”他突然两眼放光，看着皇帝说道，“陛下，这件事情微臣也是想不明白，那女子竟然跟冷小姐有四五分的相像，不知何故。”

        前面说得倒还好，最后一句让谢灵华险些失声笑了出来。这位沈三公子今天是怎么回事，说话颠三倒四的，没听说过长个相貌还要先说清楚原因的，难道就为了冷小姐长那样子，就不许别人也长了？

        皇帝似乎也有些惊讶，看着沈尚信许久，才挥手说道：“知道了，那你先下去吧。”沈尚信如释重负，赶紧起身，就听见皇帝又说道，“太皇太后、太后如果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沈尚信忙说道：“微臣知道。”

        看着沈尚信走了，皇帝才一仰身靠在了椅子背上，自语道：“和吟儿有几分相似？这倒是奇了，她跟吟儿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可能相似呢？”说着，看着谢灵华，“你说，沈侍卫这些话，是不是太皇太后教他的，怕朕今晚又不去凤宁宫了？”

        谢灵华恭敬答道：“臣以为太皇太后不会这般无聊。象与不象，陛下去了就知道了，哪用得着这么哄人。”

        皇帝若有所思：“那你的意思，沈侍卫不是在戏弄朕，她确实跟吟儿有些相像？好吧，你出去让兰桂司准备一下，就说朕用过晚膳就过去凤宁宫了。”

        谢灵华忍不住一笑：“看来这一年多陛下避着沈侍卫，确实是怕了他了。”

        皇帝怔住了，顿了顿，说道：“倒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好生尴尬，所以龙翔宫以前的侍卫，朕一个都不敢用了。不过，怕也是有点的，以前在乾正宫，他可没有少让朕下不了台！”说着，一板脸，走出了尚德殿。

        身后，遥遥传来谢灵华的嘱咐：“陛下还是该记着点沈侍卫的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