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看着楚昭湘的身影在光影中模糊，心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转过身来，见灵台上，素帏白烛，袅袅青烟，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捻了香点上，便说道：“安息香的事情，快些查出眉目来，也好还宸妃一个清白。”

        紫袖沉吟了一下，说道：“回公主的话，正是这事儿透着古怪呢。华侍卫奉命查找百媚娇，在浮名阁找到了一点线索。”

        “浮名阁？”云霄诧异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京师有名的销金窟。”紫袖说道，“十余年前，浮名阁有一个红妓名叫素雪，百媚娇就是她最喜欢用的花露。她不仅将百媚娇涂抹在身上，也喜欢用来制作燃香和烛台。听说当时有人为了能够得到素雪亲手所制的百媚娇，不惜一掷千金。”

        “哦？”云霄凝神道，“那这个素雪现在还能找到吗？”

        “不知道，华侍卫正在多方打听。听说她十三年前发了一笔横财，给自己赎了身，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横财？”云霄有些不解，这样的红妓，难道不是天天发横财的么？“那如今还有人会制这种花露吗？”

        “会，但是都没有素雪制的好。华侍卫是请浮名阁里的老鸨看的，她说了，百媚娇燃尽不留痕迹，只有素雪能做到。其他人制出来的，燃尽以后会将香灰凝结成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用了百媚娇了。”

        “那这样的东西，谁最有可能拿得到的呢？”云霄沉吟。

        “这东西若是现在有的，我倒觉得菁嫔的话有些道理，北辰王世子应该是最容易拿到的。可蹊跷之处就在这里，那素雪十三年前就赎身离开了，十三年前，世子才七八岁吧？凭他怎么风流，凭王府怎么放纵，也不可能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就去花街柳巷吧？”

        云霄也是缓缓地锁了眉头，百思不解。

        大越国的风俗，以为自戕之人，乃是自绝于上天，所以为神灵所弃。必要带足了赎罪的诚心，方能转世投胎，再度为人。赎罪之物，既有陪葬物品，也有祈祷的法事。

        殡殿中百余人的仙子，便是在观中修行的女子，她们诵读经文，为宸妃向上苍祈求免罪。法事完毕，再由奚宫监的宫人，将各色赎罪物品，一一放入棺木之中，每件物品上，都有仙子画下的符咒，最后才是宸妃的遗体被移入棺内。

        棺盖缓缓阖上，殡殿内断断续续响起了哭泣之声，和仙子们诵经的声音。直到棺盖合严，哭声骤然大增，惊天动地。哭声中，宸妃的棺奁被抬出了殡殿，抬到马车上。由孝安门出去，送到皇陵去安葬。

        不过因为楚俊衡登基未久，陵寝还未曾选定，所以宸妃的棺奁也不能安葬，会暂时寄放在皇室专用的道观沐恩宫内。或者是三年，或者是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谁也说不准。要等皇帝的陵寝完工，才能够正式安葬。

        云霄率六宫妃嫔将棺奁送到孝安门口，便不能出去了。皇亲及百官女眷，都是要送灵到皇陵的。宁城大长公主和冷靖同说起来都是陆妙姝的长辈，按理不去也使得。没想到太皇太后发话了，让他们夫妻两人不仅要去，还要在沐恩观守灵三日，方许回来。

        这道慈谕让皇帝和冷佩吟都是讪讪的，紫袖倒感慨了：“看起来太皇太后什么都知道呢，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罢了。”

        云霄冷冷地说道：“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人知道不知道有什么要紧，自己知道就好了。”

        宋蕊闻言看了看云霄，有些不解，紫袖忙岔开了话题：“你看你，又替宸妃打起了抱不平。我都忘了问你了，这一次怎么会想着替宸妃出头了？”

        云霄的神色里添了几分讥诮，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十八年前，曾有一幕，与之何其相似。”说着，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吩咐宋蕊道，“你去跟二小姐说一声吧，时日也不早了，不要讲究那些虚礼了，明日就出发罢。淳宜太后那里，还要请蕊儿姐姐多加关照了。”

        宋蕊忙应了，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踯躅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这次去，若怜和若嫣也跟着走么？”

        “是。”紫袖似乎非常欣慰她问出这句话来，说道，“我们怕若怜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虽然这一次留了陆侍卫看着凤宁宫，但是一想到北辰王府，我总是不能放心。若巧和若茜两个都是能干人，你有事只管跟她们说好了。”

        “姑娘也看出来了？”宋蕊问了一句，自己却也笑了，“是了，若巧这丫头，鬼精着呢。那好，我知道了，只是陆侍卫是个实在人，有他在你们一路上都可以放心些，实在是不用他留下来顾着凤宁宫和永寿宫的。”

        紫袖笑笑：“不瞒夫人说，华侍卫找了一点百媚娇的线索，据说制香之人原籍端城五枫郡，所以他想藉此离开京城继续去找。”

        宋蕊有些吃惊了：“你们还要去端城？那边……”

        “我们知道，皇子殿下在那边。”紫袖微笑着说道。

        宋蕊怔怔地看了她许久，才叹道：“看来太皇太后是对的，她没有低估了你们。”

        “只要不是太皇太后亲生儿女，亲生孙儿孙女的事情，她就从来不会有错的。”云霄幽幽地接了一句。

        听着宋蕊带来的话，淳宜太后挣扎着坐起身来，吩咐连碧道：“去，帮二小姐找点衣服。昨天沁蕙将姝儿的衣物送了些过来，你也去看看，有适合二小姐穿的，就带上吧。”说着，朝宋蕊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我们姑侄如今这般境遇，还怕什么晦气？再说了，就算晦气，也比不过北辰王府的东西更晦气吧？”

        宋蕊尴尬道：“太后娘娘误会了，妾身是想说，北辰王府也已经将二小姐的物品送了过来，都放在翊凤宫里了，不知道二小姐要不要自己过去挑一点带上。”

        陆妙媛犹豫地不敢回答，淳宜太后想了想，对连翠说道：“你随宋夫人一起去翊凤宫，当初二小姐出嫁，你也去看过嫁妆。是我陆家带去的东西，你还依然拿回来。是王府的东西，一概不许拿，听清楚了没有？”

        连翠一一应下，正要出门，陆妙媛突然急急地说道：“烦姐姐将我的书稿都拿来，就算有烧坏的，撕坏的，也都要，一张也别落下了。”

        淳宜太后看了陆妙媛一眼，叹了口气，看着宋蕊和连翠出了门，这才从枕下摸出一只锦盒，放在陆妙媛手中，郑重说道：“皇后这次亲桑，选的是康城的高望郡。那地方毗邻端城，去盛阳郡也就是二天的功夫。你一定要设法去盛阳郡，将这件东西交给端平王爷。”

        陆妙媛吃了一惊，盯着锦盒，怯怯地问道：“姑母，这里面是什么？为何要送给王爷啊？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帝正忌讳着端平王府呢。”

        淳宜太后微微笑了：“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将这个送了去。端平王爷也是个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的人，你看这都多久了，还是这么跟朝廷僵持着怎么行？”

        陆妙媛顿时神色大变，牙齿也开始打架了：“姑……姑母，皇后要去的是高望郡，我怎么跟皇后说转去盛阳郡呢？再说了，这次亲桑的侍卫长是华郎君，并不是威儿，我与那华郎君并不熟识，他如何肯帮我呢？”

        淳宜太后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女子不中用，这件事情，若是交于威儿，他哪里会问出这样的蠢话来。那凤宁宫的宫人在我大越举目无亲，都敢逃出九城宫去。哀家不过是让你从高望郡逃去盛阳郡，这两地相距也就是三二天的路程，带的盘缠也足够你雇车买马的，怎么你就想不出办法来了么？整天书稿书稿的，那书稿，比你的性命还要紧么？”

        陆妙媛默默无语，从淳宜太后手中接过了锦盒。不想淳宜太后却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件白色贴身小衣，说道：“穿上！”

        陆妙媛先是不解，仔细一看，见小衣的衣襟处特别厚实，知道有东西藏在那里面。她询问地看着淳宜太后，见淳宜太后并不理她，便垂了头接过小衣，放下了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