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府前往求婚的时候，冷小姐芳龄几何啊？”云霄问道。

        琴心愣了一下，说道：“那年冷小姐芳龄八岁，皇帝才十岁。”

        “冷小姐才八岁，大长公主不愿意她嫁人，有什么不对吗？”

        “那……”琴心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完全懵了，“那不是嫁人，那是冲喜。我们娘娘也才十二岁，也不到婚龄，还不是嫁给皇帝了。”

        “你家大人愿意嫁女儿，那是你家大人的事情，不能说大长公主错了。”云霄冷冷地说道，“你家大人还为了自己的脸面，不顾二小姐的意愿，将她嫁给了北辰王世子，令她受尽折磨，还不许她回娘家求援，难道也是对的吗？”

        云霄说着，眼角余光淡淡地扫了一下陆妙媛：“这就好像大长公主愿意顺了女儿的心意，不惜千难万险也要将她嫁给皇帝。虽然对于宸妃来说，她确实不是好人，但是对于菁嫔来说，她却不失为一个好母亲。”说着，云霄的语气中就带着几分讥诮，“如此看来，倒是令尊令堂，更是让人不齿。为了自己的仕途荣耀，不惜将两个女儿送入火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殿下错了，若是没有冷佩吟，姐姐和皇帝，也不失为佳偶的。”陆妙媛虽然隐隐觉得云霄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心里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父母竟然还比不上那个臭名远扬的宁城公主。

        “也许吧。”云霄不屑地说道，“可惜冷佩吟不是你说没有，她就不存在的。她不仅存在，还占着皇帝的心尖儿，皇帝还就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陆妙媛茫然了，“我不知道。”她突然盯着云霄微微地笑了，“妾身的姐姐已经去了，皇后殿下，现在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您，您要怎么办呢？”

        “我很想让皇帝给我一纸休书，这样就两清了。”云霄毫不怯弱地迎着陆妙媛的目光，轻松地说道，“如果他没法写休书，那我就安安心心住在凤宁宫里，做我可以做的事情。绣花，织布，养蚕，植桑，做什么不可以，非要去寻死。”

        “皇帝不愿亲近您，您就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陆妙媛咬了咬下唇，说出了在她看来是大逆不道的话。

        “皇后是母仪天下之人，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会没有孩子呢？”

        “不是自己亲生的，那不一样。”陆妙媛底气不足地补充了一句。

        云霄看着她，许久才淡然一笑：“我不知道二小姐有没有养过兔子。母兔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把小兔子藏在它们认为安全的地方，然而很多时候，母兔子在脱离危险以后，会找不到小兔子藏身的地方，这样小兔子就会面临饿死的危险。但是这种事情却很少发生，二小姐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陆妙媛怔怔地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任何一只经过小兔藏身之处的母兔，都会将小兔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喂养。”云霄平静地说完，反问道，“二小姐，兔子尚有这样的大义，何况是人。如果一个女人，连古人倡导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都做不到，那她凭什么母仪天下呢？从这一点来说，宸妃沉浸在自己不能生孩子的悲伤之中不能自拔，不正是太皇太后不想立她为后的原因吗？”

        陆妙媛呆在了那里，她完全无法理解云霄的想法。她自幼所受到的庭训，就是嫁良人，生佳儿，这才是女人最完美的人生。可是眼前这位来自大夏的皇后却说，皇帝若非良人，她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佳儿就算并非己生，也应当视如己出。作为一国之后，就应该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而不是困顿于一身的得失，难以自拔。

        不要说陆妙媛，连紫袖都被云霄的气度惊呆了。虽然从这些日子的变故中，她隐约感觉到了云霄和那位太皇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是实在猜不出是什么样的恩怨。因此怔了些许，她想理一理思绪，便慢慢揭开了车帘。就在这一瞬间，陆妙媛突然指着车窗就惊叫了起来：“他……他怎么也来了？”

        紫袖瞥了一眼，正是楚俊翔骑马朝华钦毅走来，便放下了车帘，平静地说道：“二小姐不要惊慌，世子不是冲你来的。他向太皇太后请罪，自请去康城雪拥关戍边三个月，所以就随回程的和亲使团一起来了。”

        可陆妙媛还是一脸的惊恐，根本就不相信：“请罪？世子还会请罪？姐姐是不是听错了？当初他打死倩儿，毒打妾身的时候，太皇太后都出面了，也不过换得他两个字错了，他绝不会自请去戍边的。不要说边防营中的粗茶淡饭，就是晚上没有女人，他就受不了了。”

        云霄看了紫袖一眼，说道：“姐姐，你还是告诉二小姐罢。看她那样子，你要是不说实话，她大约现在就得被吓死了。”

        紫袖无奈地叹气道：“二小姐真的不用担心，世子不是因为你而来的，他是因为咱们的公主殿下而来的。”

        “公主？”陆妙媛将目光投向了云霄。

        云霄笑了笑，随手取了书案上的纸笺，对着花绷比着，一边说道：“其实姐姐说的也不对，要说跟二小姐全然无关，那也不见得。譬如二小姐被软禁一事，就跟今天的事情有关。”说着，她放下了花绷，看着陆妙媛问道，“二小姐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软禁吗？”

        陆妙媛有些茫然，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只记得那天秋桂给我上茶，我觉得有些烫，正责备她不曾放凉了，就感觉身后被人一撞，那盏茶就倒在了秋桂的肚腹上了。秋桂当时就叫了起来，王妃便出来，说秋桂是太皇太后赏的，要是在王府出了事，他们可担当不起，就请了御医给看看。不想居然看出秋桂有了身孕。世子便说我是嫉妒秋桂有孕，将我关在后花园的听竹轩里，要我潜心思过。”

        “听竹轩？”紫袖有些疑惑，听起来不像是个磋磨人的地方啊，“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王府夏夜里纳凉的地方。”陆妙媛说道，“比别处格外清冷些，我在那里住了两个晚上就受了风寒，让人带信出去也没有什么回话，更不见有郎中前来。一直到秋桂过来放了我，说世子就是要我死了，让我赶紧逃命去。”

        “秋桂是谁？你倒了热水在她腹上她怎么还来救你？”紫袖问道。

        “秋桂和秋书都是太皇太后赏给世子的，秋桂来救我，都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陆妙媛微微有些发抖，琴心将一盏茶放在了她的手中，“她说她原是不想管我死活的，但是世子软禁我，借口的是她的孩子。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不曾出世，就担了这样的罪名，所以才来放了我，就是替孩子积德的意思。”

        “那后来她怎么又死了？”

        “你说什么？”陆妙媛大吃一惊，“你说……你说秋桂死了？”

        “怎么你不知道？”紫袖也是不解，这话不是何映泓在翊凤宫说的吗？“王妃在翊凤宫说，秋桂是喝一碗你赏下的羹汤而死的。”

        “胡说，她胡说！”陆妙媛捧着茶盏只是发抖，“我最后一次见到秋桂，就是她将我从听竹轩里放出来，然后引我到花园后门，给我指了路就回去了，怎么可能是我杀了她！”

        紫袖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们离京之前，北辰王府已经报了刑部前去勘验秋桂的尸身。但是因为时间长久，所以只能验出秋桂死于砒霜中毒，并不能知道这砒霜她是何时吃下去的。加上尸身已经腐败，也不能知道是她自己喝下去的，还是被人灌下去的了。当然，当初作证的秋书，依然是一口咬定这件事情是二小姐做的了。”

        陆妙媛点点头：“秋书的说辞我知道，姑母跟我说了，所以她才要我跟着皇后一起走。留在京城，她怕我出事。”说着，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衣襟，稳了稳心绪说道，“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才请仵作验尸，姐姐不觉得其中有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