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若偏头看她,这才想起来夏宁是皇后给自己的宫女,平常也是在宫中伺候,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侯府小姐,对宫中的事情也算是知之一二,也是知道圣上生了许多的儿子,女儿却是稀缺,独这一份,也是个谜。
“你知道?”
夏宁放了茶杯:“奴婢在宫中带过些许时间,听到的东西也是不多,只知道大家都说毓婷公主出生的时候天赐异象,司马观星,称她命太过刚硬,不似女子运数,需到寺中静养,这才以姻缘克命。”
沈雪依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样的话,我也听过,可是就算马上就要到毓婷公主归来的时间,她要姻缘可以,为何偏偏要挑我的柳郎,虽说我们并没有夫妻之实……可他今时将我拒之门外……”
夏宁撇了撇嘴巴:“可奴婢还听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赐异象一说,那个毓婷公主,不过是圣上年轻时候在寺院里犯下的错误,为了掩人耳目,才编出了这么多的谎话。
溪若眉头一皱,看着眼前小丫鬟:“放肆,皇家之事,怎是能随便嚼舌根子的。”
夏宁一怔,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更何况如今还有五小姐在,若是传了出去,自己的脑袋便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在脖子上悬着呢。
小丫鬟利索地倒了水退出了屋子。
沈雪依接过溪若的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
溪若摇了摇头:“姐姐,你自幼便是君家最聪颖的女儿,怎么在这件事上,竟是这般的糊涂?为了这样一个男子放弃了这么多……”
沈雪依一怔,抿了抿嘴角,良久抬头,瞧着溪若开口:“小妹,姐姐活了十几年,做过许多后悔的事情,却唯有这件事不后悔,我承认自己瞎了眼,我承认自己没有看清楚柳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侯府就像是一个牢笼,若我不反抗,丞相府就会死我的下一个牢笼,人生太短,总该有一次心动,年轻的时光太短,总该有一次疯狂,那些被人写好的书又有什么意思,人生的画卷,执笔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溪若一怔,看着沈雪依的模样,明明依旧是枯黄的脸颊,明明依旧是凹陷的眼眶,可这一刻的沈雪依,却比曾经那个沈国候府中明证京城的五小姐还要惊艳。
沈雪依顿了顿:“只可惜,连累了娘亲。”
“父亲正在气头上,三夫人那边,若儿再帮你想办法,至于柳策……我还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沈雪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溪若的模样,明明聊了这么久,沈雪依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天和溪若聊得天,比她曾经的十几年和她说的话都要多:“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奚落姐了。”
溪若的指尖一顿,抬眸撑起一个笑脸:“是吗……”
沈雪依看着茶杯中的茶叶起伏:“也是,都已经离开的人了,对了,我来这一路也听到了不少传闻,有人说你真的要嫁给齐王爷?”
人在外呆的久了,也变得越发墨迹起来,溪若未答,算是默认,沈雪依后面的话她没有听清,只是嗅着茶叶的味道,夏宁今天一定是偷了懒,这茶叶怎么闻都没有香气。
沈雪依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溪若开口,声音有点凉:“五姐姐,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沈雪依一怔,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我家小六思春了,也想要从这侯府中逃一逃?”
溪若未答,沈雪依想了想:“大抵就是想见到他吧,哪怕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个人怎样怎样,可是心里却偏偏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哪怕每次见面嘴上说着嫌弃,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曾经幻想了一万个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全都被抛到脑后,还有,我想,你此刻想的那个人,就是你喜欢上的那个人吧……”
溪若听着,喉间轻轻动了一下,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抬眸扯出一个笑来:“姐姐说什么呢,若儿只是觉得,那种感觉能让姐姐放弃一切,必定很是神奇,所以想要问一下罢了。”
“姐姐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吧,我让翠竹带姐姐去偏房先休息,多大的事情,等你歇息好了我们再去办。”
沈雪依点了点头,看着溪若的模样,也没有说什么,溪若让翠竹将沈雪依带到了偏房,溪若将夏宁夏依叫到跟前,轻声道:“刚才五小姐在这儿,你实在不该开口说那些。”
夏宁低下头嘟了嘟嘴巴:“奴婢知错了。”
溪若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关于毓婷公主,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夏依垂着头没有说话,夏宁想了一会儿:“小姐,剩下的倒也没什么了,但奴婢刚才去看了下日子,今日也该是将毓婷公主接回宫的日子,再过半个月,也就是公主的及笄礼。”
溪若掐了掐手指,写了一张字条,托夏依送到宫中去。
沈雪依在宁月阁休息,也不好再去和溪若说些什么,只是自己在屋中忧愁,手中捧着柳策曾经写给自己的诗句,今日看着,却越发地刺眼和讽刺。
天色渐渐转黑,翠竹送来了晚膳,明明曾经糟糠烂菜也能吃的开心,今日看见这样的佳肴,沈雪依却一口也不想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雪依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我不饿,你们把这些东西收走就好,不必再送饭进来了。”
来人许久都没有动静,只听见钱钱的抽泣声渐渐酝酿开来,沈雪依一怔,抬头一瞧,却看见三夫人一身下人打扮站在自己的面前,喉间一动,只觉得哽了什么东西,沈雪依愣了好久,喉间总算发出一声声响:“娘……”
三夫人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不过一年未见,自己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当年沈雪依留下一封信说自己为了真爱离开,若是知道女儿会变成这样,她一定让老爷彻彻底底地去找,哪怕将整个大齐国翻个底朝天,也一定不能让女儿手这样的苦。
母女二人相见,多是寒暄了一些,沈雪依将柳策的事情一一讲给三夫人听,三夫人的牙咬得紧,恨不得将这个自己从未见面的女婿抽筋剥骨,两人聊了许久,沈雪依猛然一问:“娘,是小妹送你进来的?”
三夫人点了点头:“是呀,今日你二娘来和为娘说了这个消息,还说让若儿去将你赶走了,你父亲对为娘下了禁足令,为娘只得向菩萨祈祷,谁知若儿的丫鬟偷偷混进来给了为娘这套衣裳。”
三夫人这般想着,又道:“自你走后,为娘专心礼佛,好久不出屋门,竟不知若儿的病好了……”
沈雪依想了想:“是呀,女儿也觉得,若儿如今也是大不一样了,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应该好好去谢谢她才好。”
三夫人向着屋外看了看:“是呀,都这个时辰了,若儿也该睡了。”
溪若走在街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翠竹赶紧上前:“小姐,更深露重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溪若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说了多少遍,如今是公子。”
翠竹垂着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声:“小姐长得娇弱,虽是男子打扮,可怎么看都是一个男子……”
溪若无语地摇了摇头,向前走的步子又大了些。翠竹快步跟上:“小姐,你真的要帮五小姐?可是,这件事貌似与丞相府还有那个什么毓婷公主都有关,我们……”
“不管怎样,她是这侯府里我仅存的亲人。”
沈国候府,哪里还有她的亲人……
溪若走了两步,抬头看见牌匾上落雁居三个大字,便走了进去,心中不禁有些惊奇,毓婷公主明明刚刚回宫,怎么可以这般出入自由。
明明时辰已经很晚,屋内的小厮们却依旧是十分忙碌,瞧见溪若来了,小厮陪着笑脸,伸手向着楼上一指:“公子,我家掌柜已经在楼上等您呢。”
溪若一怔,却还是向着楼上走去,落雁居的环境还算不错,溪若推门而入,翠竹被小厮拦在门外,屋内的人,独独留了一个背影给溪若。
屋内的木窗看着,可以瞧见屋外的一片繁星,夏日的晚风吹过,吹起窗边女子的发丝,大红的衣裙在地上铺展开来,称着姑娘手腕中银色的酒杯,魅惑地刚刚好。
溪若想,还好自己不是男子,否则,这样的景象,实在把持不住。
女子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缓缓转身。
淡漠的眉目,乖巧的唇,独那一身红衣,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女子抬眸,唇角一勾,浅浅梨涡,眸中的妖娆毒辣,却又与这面容不符,溪若不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传闻中的及笄之年,还是面容般的十二三岁,亦或是这双眸子带出的老练毒辣。
溪若俯首请礼:“给公主殿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