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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为何要含血喷人
小说名称:《一代帝女》 作者:淡妆浓抹 字数:5507 更新时间:2016-06-24 13:53:29
     柔福愣了一下,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男子的名字,就算是出于礼貌,她也应该回报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又是谁呢?

        沉吟了片刻,“在下姓肖名桓,字,字燕离。”柔福轻轻地说道,赵字拆开为走和肖,桓是她小名嬛嬛的谐音,也是皇兄赵桓的名,而字,是提醒自己不能忘却燕离,这样的一个组合,每一个字都有特殊的意义,她要把这个新名字好好的记下来免得人家叫自己的时候穿帮。

        颜亮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躲闪的视线,口里慢慢地重复道:“肖桓,字燕离……”好似在琢磨着什么,这让柔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按说从这个名字上不会被人看出什么吧。

        末了,颜亮轻笑了下,“我喜欢你的字。”

        柔福暗暗吐了口气,微一颔首,又将头靠在马车壁上假寐,避免和颜亮因进一步的交流而无意中泄露更多关于自己身世的信息。

        颜亮似乎也乐意成全她,不再同她说话,拿起书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过了不多久,马车停下,车门被推开,那个英俊家仆的脸出现在门口,“少爷,城门已经关了。”

        尽管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柔福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颜亮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点了点头:“也罢,在附近找个地方停留一夜吧。”转过头看柔福:“实在是不巧,今夜势必要委屈肖公子一晚了,这马车条件虽简,倒也能遮风挡雨,肖公子不必拘束为好。”

        此时的颜亮和之前不让她离开的那个咄咄逼人的他相比,尽显温文尔雅和彬彬有礼,倒是让柔福无所适从,她本意是等夜深的时候找个机会离开,便也敷衍地对颜亮点了点头:“颜公子客气了。”

        马车在一个平坦而宽阔的空地停稳,家仆再次进来,在炭炉上烤饼温酒,之后在一个小几上摆上肉干和腌鱼等物,等一切准备妥当,又不发一言地退了出去。

        颜亮放下手中的书,对着柔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因马上要到临安,旅途所带干粮也有限,若肖公子不弃,可否赏光和颜亮共饮两杯?”

        柔福在郊外跪了一天,水米未打牙,自从得知燕离已死之后也没像样的吃过东西,早就没有什么气力,可是看着食物,却也没有心思下咽,如果能这么饿死,倒也省心,于是执拗地摇了摇头。

        颜亮看着她,双眉微蹙,抬手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径自饮了下去,马车里马上溢满了沁人心脾的酒香。

        他最好醉得不省人事,这样她好有机会逃离。

        颜亮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柔福做好了马上离开的准备的同时,却又纠结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是细作的话,自己就这么离开,让他进了临安城,要是出什么事,她岂不成了国之罪人?可是就算他是细作,自己跟了进去,除了冒着被人认出抓回去受死的风险似乎她也做不了什么,因为拿不定主意,仍在假寐的柔福不自觉地面露难色。

        “看肖公子气度不凡,不似那糊涂不明事理之人,却为何要做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突然,颜亮放下酒盅,对着柔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

        柔福猛地睁开眼,眼里一丝怒色迅速闪过,接着敛了目光冷冷地问道:“看颜公子相貌堂堂,亦不似那糊涂不明事理之人,却为何要含血喷人?”

        颜亮:“在下并未含血喷人。”神情悠然自得。

        “既如此,在下倒不知做了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还望公子指教。”柔福声音不高,却针锋相对。

        “指教不敢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肖公子擅自轻生可谓不孝,如今国家罹难,山河破碎,大丈夫理应建功立业,为主分忧,肖公子不思进取可谓不忠,心内只有个人得失,不以万民为念,谓之不仁,在下救你性命,奉之上宾,你不知珍惜,轻视友之关爱之心谓之不义,不知肖公子同意否?”

        颜亮一口气说完,再次微笑着替自己斟了一盅酒,然后眯起眼看向柔福端起了酒杯。

        柔福似被噎在了当场,一时竟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他句句在理,又叫她如何反驳。

        颜亮喝完这杯酒之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击。

        半晌,柔福低垂了眼眸,声音落寞,“颜公子所言甚是,在下确实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个反应出乎颜亮的意料之外,他怔了下,放下了酒盅。

        “在下父母双亡,已了无牵挂,在下本就是无德无能之辈,留在世间,也是徒浪费粮食,万民于我,并无相干,公子搭救之恩,在下铭记在心,若有来世,容肖桓再报吧。”柔福没有容颜亮搭言继续说道,说完也不再理颜亮,径自将头靠在马车壁上,悲戚的神情就那么的落入颜亮眼里,掩也掩不去。

        本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却戳到了她的痛处,若果真对这个世间没有牵念,为何还要难过至此,柔福不懂,死对于她应是解脱,可是他的一席话又让她的心动荡不安。

        “哼,不过是个懦弱之人,死有何惧?敢于不死方显英雄本色。”颜亮啪地一声将酒盅撴碎在桌上,车门外马上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无事。”颜亮对着门外高声说了一句,敲门声止。

        柔福不再发一言,如果她还想要逃出去的话,她现在开始就必须要节省体力了,没有必要和这个救自己的人置一时之气,而悲伤,也是浪费体力的。

        颜亮似乎也没了兴致,唤家仆进来收拾了一下,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夜渐深沉,万籁俱寂,偶尔有一两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自远处传来,风吹过树枝带起一阵哗哗的响声。

        应该差不多了,柔福偷偷睁开眼去看颜亮,却看到他仍保持了侧对着她在灯下看书的姿势,她本能地想要再次闭上眼睛,却忍不住被他的表情吸引。

        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光晕,他的睫毛浓密,双眉微蹙,鼻骨高耸,下巴的线条清晰陡峭,透着一股不折不扣的阳刚之气,却又不失俊美,这些都不是柔福关注的焦点,她的目光无意中触到了他红润的唇上,此时他薄唇轻抿,柔福想到她被他救下刚睁开眼时,他的唇就几乎要触到她的,并且他说了她之所以活过来是因为他为她度了气,思及此,顿时感觉双颊如火般燃烧,连双唇都滚烫了起来,她连忙调整呼吸再次闭上了眼睛。

        怎么他喝了这么多酒还可以不醉的吗?

        迷迷糊糊中柔福睡着了,她梦到韦氏拿着一把刀目露凶光地朝着她戳了过来,于是她一个激灵就醒了,此时的颜亮已经伏在书案上睡着了。柔福浑身冒冷汗,想起要置她于死地的韦氏,恐惧遍布全身,她绝对不能落到她手里,就算死,也不能落在她手里,至于颜亮到底是不是细作,就算是,就凭这主仆二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她反正也做不了什么。

        这样想着,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打开了马车门,柔福回头看了颜亮一眼,虽然萍水相逢,终究是救了她一场,不管她是否愿意,心下竟生出一丝留恋,不过这留恋转瞬即逝,柔福匆忙地跳下马车,又轻轻地关上了车门。

        借着月光辨别了一下方位,此处离护城河不远,高大的临安城门在不远处傲然耸立,只要顺着官道往相反的方向跑就是了,打定了主意,柔福提起宽大的衣摆刚要迈出去。

        “公子欲往哪里去?”清冷的一声从背后传来,让柔福脊背发凉,颜亮的家仆提着灯笼从她身后绕到了她身前。

        “哦,我,意欲更衣。”柔福慌乱中编了一个借口。

        “奴才陪着公子。”家仆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不,不必……”

        “公子不必推却。”家仆一点没有动摇的意思,柔福无奈只得领着他往林子里面走,心里想着脱身之计。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离开马车一段距离,柔福站定,对着身后的家仆说道。

        家仆本欲跟上,可也觉得不像,正犹豫之际,柔福开口:“这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甚是可怖,你可得在此等着我,不要走远。”

        柔福这样一说,打消了家仆的顾虑,他左右环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柔福慢慢地将身子隐入了树林里。

        感觉已经离开了家仆的视线,柔福提起宽大得颇碍事的袍子拔腿便跑,只要冲着城门相反的方向跑就好了。

        月光在稀疏的枝叶间照进树林,风声伴着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激出柔福一身的冷汗,不是没有在夜间逃亡过,只是那时都有燕离相伴,而现在,她孤身一人。

        因为久未进食,白天寻短见的时候又伤了很大部分的元气,其实根本也没跑出几步柔福便已气喘吁吁,隐隐觉得前面的空地似有火光,柔福便像扑火的飞蛾一样跑了过去。

        那是一堆篝火,围了一圈不下十个人,柔福仔细打量一遍之后,发现不好,因为这十几个人全部都是男人,他们东倒西歪在地上,应该在休息。

        她警戒心大起,掉头就想要往回跑,身后响起一声瓮声瓮气的低吼:“什么人,站住。”

        这样的一声喊,惊起了其他熟睡中的人,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她身后纷纷响起。

        柔福本能地站在了原地,以她之前逃亡的经验,她明白这是遇到盗贼了,按照常理,这个时候她应该没命地跑,不应该停下来,毕竟此地离颜亮的马车处不远,并且夜深人寂,只要她大喊一声,也能传出很远,颜亮的家仆也可以循声找来。

        可是,她想到的却是她不能将这群人引到颜亮的马车那里去,他们连上车夫在内也只有三个人,而眼前这群人各个身高体壮,颜亮几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她乖乖地站在了原地没有动。

        身边有人走了过来,接着一抹冰冷的利刃架上了她的脖子。

        继而那十几个人慢慢地将她包围了起来上下打量,柔福的目光看向远处,不发一言,心里想着,罢了,反正也是要死的,只要没死在韦氏手里也算是她造化了,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发现她的女儿身,不然的话……

        她不太敢想,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长袍胸口的部位。

        “大哥,看他这身衣服就值不少钱。”一只禄山之爪伸了过来,被柔福抬手打开。

        “吓,小相公脾气还不小,兄弟们咱们先把这身衣服扒下来啊。”不知是谁提出的倡议,柔福惊恐地看到更多的禄山之爪正伸向她,心脏几乎要跳出了胸腔。

        “且慢。”应该是首领的声音,其他人都停止了动作待命。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穿成这样不可能一个人出门,没准是落单了,他的家人们应该就在附近,只要这身衣服有什么出息,要干咱就干票大的。”此言一出,周围的匪徒们纷纷附和。

        “怎么样,小相公,带路吧,我们大哥是个说话算数的,只要你领着我们把你家眷的财物都交出来,我们老大就饶你一死。”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个匪徒阴阳怪气地说道。

        柔福勉强控制住在宽大袍子下瑟瑟发抖的身子,以镇定的语气回道:“在下本就孑身一人,并无家眷在附近。”

        “你骗鬼呢?你可要想清楚,就算你不领路,我们杀了你照样找的到,哪有在外赶路的人身上什么都不带的?再说你这么一身怎么赶路?”

        “就是,肯定就在附近,看这打扮没准还是一个商队什么的,我们要赚大了这次。”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我们就扒衣服了。”刀刃又往她脖颈处的皮肤进了一寸,一道血痕立时显现。

        柔福犹豫了,她只求速死,可是如果被他们发现是女人的话……

        她到底有没有必要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人而牺牲自己的身子。

        刀刃又往里进了一寸,柔福疼得吸了口气,血开始顺着皮肤往下滴。

        “你们放开他。”因为周围被匪徒围着,挡住了柔福的视线,他们的注意力也都在她的身上,没注意包围圈外面什么时候多出了两个人,而这一声虽然音量不高,但是其中的威严和寒意足以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柔福看到了颜亮和他的家仆站在离她不远处。家仆提着灯笼跟在他的一侧,颜亮负手而立,身形笔直高大,一身绛紫色的绸缎长袍,因为风的吹拂,下摆微微扬起,和这群提着刀没有形状的山贼比起来简直如天神下凡一般。

        柔福本是皇室公主,平生接触多了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一般的人物并不能入得了她的眼,父皇和桓皇兄的气质便足以让人倾慕,但饶是这两代帝王,和眼前的这个颜公子比起来却是阴柔有余,刚毅不足。

        他明明看起来像个书生的样子,可是这身姿和气势偏又像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柔福不由得走起神来。

        “贱人,还和我们说没有同伙,这不送上门来了吗?倒省的我们去找了。”柔福身边匪徒的话音一落,其他的匪徒已经渐渐转移了包围圈,将颜亮主仆也围了起来。

        柔福回过神,就算颜亮再有气势,他们主仆手无寸铁,又怎么会是这群亡命之徒的对手,她一个人死不足惜,可不想还拉两个垫背的,他三番两次的救自己这个本已没有求生欲望之人,要是有个好歹,就是到了地下她也不安生啊。

        “我和他们两个素不相识,你们放过他们,我就领你们去找我家眷的队伍。”柔福急切地说道。

        “不急不急,等把这两个解决了,再去也不迟,今晚真是走运,不断地有肥羊送上门啊。”为首的那个匪徒哈哈大笑着说道。

        他边说他的同伙们边缩小了对颜亮主仆的包围圈,颜亮的仆人上前一步挡在了颜亮的身前。

        颜亮却微微一笑,“在下本无意和人争执,诸位这就散去吧,我好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话音还未落却引起周围这群贼人的尖声怪笑,柔福也跟着苦笑了一下,眼前形势高低立现,他这是痴人说梦吗?

        突然,颜亮身后的一个匪徒趁人不备对着颜亮的后背挥起了刀,这一幕生生落在柔福的眼里,她失声叫道:“颜公子……”

        颜亮不慌不忙地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微一皱眉,叹了口气,朗声说了一句:“既如此,休怪在下失礼了,阿谦,交给你们了。”

        话音刚落,数道黑影从黑暗中射出,似来自地狱一般,柔福眼睛还未眨一下,那一圈匪徒便横七竖八地横在地上了,包括她身边拿刀逼着她这个,她都没看清是怎么倒下的。

        没了方才那个人的钳制,又受到了惊吓,柔福只觉得身子一软,便歪了下去。

        离柔福最近的黑衣人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她,颜亮走到她身前,伸出双臂将她抱了过去,对着她身后的黑衣人说了一句:“好生收拾了这里。”便抱着柔福往他马车的方向走。

        “是。”几个人低声谦卑地应答。

        柔福想要挣扎离开他的怀抱,可是做出来的动作只是在他的怀里扭了扭,“别动,你在流血。”颜亮皱着眉责备道。

        结果折腾了一圈,她又回到了马车里,还新添了颈部的伤。

        不过这么一来倒解开了她的疑问,那就是凭他们主仆二人是如何穿过这凶险的千山万水的,答案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有大批的影卫保护,看来颜亮还不止是细作这么简单,不过她也懒得想这些了,她气力全无,就算是颜亮现在让她跑,也跑不动了。

        颜亮亲自为她处理伤口,她感到他湿热的呼吸拂过她颈部的肌肤,连伤口尖锐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他的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低垂,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到她,柔福艰难地闭上了眼,试图忽略心里刹那涌起的烦躁。

        “遇到凶险的时候,为什么不知道往回跑?”处理完伤口,颜亮突然打破了寂静说道。

        柔福没有马上回答他,静默了一晌,淡淡地回:“本已欠你,不想再连累你。”说完,深沉的倦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