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芜心下欢喜极了,吃力地张了张口,苏姨娘见状忙提起裙裾,小跑着到一旁的方几边儿倒了杯水,雪绘抬了凳子垫脚,轻手轻脚地将行芜扶坐起身喂了水。 孙氏怒极,要不是这个时候打杀了双连会招人口舌,她哪会在这儿与双连废话,“你且先回东苑伺候着,给我看看夏行芜究竟是人是鬼,我倒要看看她耍得什么花样!”
双连心里发苦嘴上不得不恭敬地应了声:“是。” “姑娘!”雪绘端着药汤打帘而入,手脚麻利地在行芜身上盖了件儿狐皮大氅,忧心道:“打从前儿个姑娘醒了便魂不守舍的,看着真叫人着急。” 行芜缩在袖管中的手一紧,生生的将打着旋儿的眼泪忍了回去,她还没有嫁给楚离,一切,都还来得及,前世的老路,她夏行芜断不会再走一遍!
“姑娘赶紧喝了这药汤,您这身子总是拖着不见好怎么行。” 行芜挪了挪身子将绣着并蒂海棠的引枕推到一边,露出一道暗格:“这里面的物事儿找个没人的角落烧了吧。” 雪绘闻言手里的药汤也不顾了,急忙问道:“姑娘,那可是离王殿下赠予你的亲笔手书,平日里您宝贝的紧,便是我都不给碰上一下呢,怎么说丢就丢了?” “你只明白我再不是只会跟在楚离身后摇尾乞怜的那个夏行芜便好。”那信匣中的书笺只四个字,从前她兴许不懂,可打前儿个楚离半副鸾驾迎夏行贞入府,她总算是明白了。
好一个“丞相定夺”,他要娶的不是她,不是夏行贞,而是夏府的势力,夏正明的助力!只要是夏正明的女儿,无论是谁,楚离不在意。 行芜藏不住心思,脾气是大了些,可在汴京的贵女中却是顶有名儿的,端得是一副真性情又出手大方的主儿,有这样的主子谁不欢喜?雪绘惯是行芜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丫头,又岂能不了解自家姑娘是什么脾性? 打从前儿个姑娘醒了似乎和从前就有些不同,可到底是哪里变了雪绘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姑娘不会是癔症了吧。”
“死丫头,瞧你这张嘴!浑说些什么胡话!当心我稟将你罚出府去!”帘子高高打起,苏姨娘煮了清粥送来,正巧听见雪绘兀自嘀咕,不由得气急,边还为行芜拉了拉搭在腿上的大氅,道:“芜姐儿前些时候受了棺木里的湿气,怎么也不多穿些?今儿个外头活能冻死个人,要是……” 看到苏姨娘,行芜心头暖了几分,熨贴着心头叫她近乎哽咽,出声唤道:“母亲。” 苏姨娘上衣穿着件儿水绿色绣花儿短褥,下配雪缎百褶长裙,衣料是番邦进贡的天蚕雪缎子,寻常官家的夫人姨娘怕都是没得穿的,这衣裳还是行芜前年随口叫人做了送去西偏房的,苏姨娘平日里爱惜得紧,逢人便说是大姑娘送的,叫孙氏看着都眼红。苏姨娘端得是府里尝惯了人情冷暖的,待行芜俨然亲生女一般,只怪行芜当时叫鬼迷了心窍,竟是厌起了她,为这苏姨娘没少偷着抹眼泪。 此时听行芜唤她“母亲”,苏姨娘竟是不可置信地颤了起来,眼泪疙瘩滚滚地往下落,边还扯起雪绘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边还不住嘴地应着:“诶!诶!”
雪绘心里替苏姨娘高兴,眼眶里的眼泪也打着转儿,吸了吸鼻子,嗔怪道:“苏姨娘倒是这个时候了也不忘了宝贝自个儿的衣裳,赶明个可得赔我件儿好的,不然我可不依。” “赔你,赔你,你这妮子最是小气。”苏姨娘脸上掩不住地欢喜,行芜能同她亲近已是已是叫她喜出望外,哪儿成想一场劫后重生,行芜竟能唤她一声“母亲”,这便是叫她死也值了。
“谁让姑娘最疼我呢!苏姨娘可是醋着了?” 瞧雪绘那得意的模样儿,苏姨娘白了一眼,道:“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这话出去可不能浑说,不知道的以为芜姐儿调教的是顶没规矩的。” 雪绘瘪了瘪嘴,朝苏姨娘比了个鬼脸儿。 行芜打心眼儿里欢喜,她不知为何能够重活一回再走一遭,只感谢上苍,到底还是没有弃了她,前世她亏欠的人,今生总算还有机会偿还。 “姑娘,赵管家刚传了话儿来,说是咱们丞相叫姑娘拾掇拾掇到书房去。”隔着门帘外头有人高声禀道。 这厢听了通禀,雪绘忙扶了行芜起身。
穿过三进的院子,再转过抄手小廊便看见书房前挂着有些年岁的匾额,见来人是行芜,赵管家忙弓着身子引了行芜进去。 书房里夏正明端坐在书案后,左手边儿是五姑娘夏行惜,衣着藕丝琵琶衿上裳,外罩一件儿锦绣双蝶钿花衫儿,下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发间簪着翡翠金步摇。 行芜看着一身儿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女子,这便是她的五妹夏行惜,也是孙氏的嫡亲女儿。 夏行惜恭敬地向进来的行芜问了安:“我听着丫鬟婢子说姐姐身子不爽适,现下可还好?”张口就满是关切的味道。
“也没什么打紧,只是叫五妹妹操心了去,我这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只一句话,便叫夏行惜便愣了愣,行芜一向是个飞扬跋扈的,贵为相府嫡长女,万千宠爱也真无人敢挑了她的理儿去,可今儿却对她假以辞色,怎么看都觉出些蹊跷来,再细瞧瞧也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只得作罢。 夏行惜因笑道:“咱们姐妹间哪里用得着如此客套,看大姐姐无事我便放心了。” 说话间,婢子沏好了壶茶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