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何等的大义凛然!众人听在耳中,越发觉得这孙氏果真不愧为丞相府的当家主母,这从容守理的气度就堪称典范。 夏行芜见孙氏如此行径,面上摆出一副恭恭顺顺,一切依“母亲”所言的模样,心下却是一丝冷笑:这愚蠢的孙氏,竟这般沉不住气么? 夏行芜状似不经意的抬首,只见皇后神色复杂的端坐在后位上,搭着夏行芜的手不时紧攥,显然片刻之间,已经周转过几番思量。 座中诸人见此状,也不敢妄加言论,偌大的宫殿中,一时间雅雀无声。 却听得殿中左侧的首位,精工镂花的紫檀木椅上,缓缓的传来一句意味深长的男声:“夏夫人方才可是说,知礼守节?” 孙氏一时不明白晋楚话中的意思,可自己刚刚放出的话总又不能平白无故的收回来,只得茫茫然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好一个知礼守节!”晋楚大笑出声,一双美目扫过孙氏那虚伪的面容,又恶心似得收了回来,手中把玩着一把描金画扇:“亡姐尸骨未寒,庶女便代嫡姐出嫁,这便是你们夏家的礼?这便是你们夏家的节?!” 晋楚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唏嘘,夏行贞代夏行芜嫁入离王府一事虽坊间评议不少,但终归身为离王妃的夏行贞多多少少还是代表了些皇家的脸面,敢在皇帝面前公然提起这桩事的,他晋楚还真是第一人。 孙氏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个晋楚口口声声称夏行贞为庶女,恰也影射了她身为继室这个事实,叫她怎能不忿! 虽然心中不快,可晋楚毕竟是晋王世子,身份尊贵至极,就连九五至尊也要以礼相待,更别说她孙氏仅是一个丞相家的夫人,是以晋王说的这些话,她只能听着,却连半分辩驳的资格也没有。 晋楚嘲弄的看着孙氏尴尬的神情,转而又把目光投向上首皇后的位置:“天下子民,皆是帝后子女,皇后娘娘圣明,也知如夏大姑娘这般出色的女子合该生在皇家,不如收做义女,这眼一来,既多了个公主在娘娘膝下承欢,又免了如夏大小姐这般灵慧的女子受了那夏孙氏的教化,岂非两全其美之事?” 晋楚此言有理有据,既承了皇后先前对夏行芜的夸赞之语,又将夏家庶女代嫁之事全归于其母孙氏教化不当,丝毫不损皇家的颜面,皇后听在耳里,只恨得银牙暗咬,琳琅甲套都快要被她生生折断。 这个晋世子平日里在朝堂中拥兵自傲,又得皇上宠爱,先后多次因与离儿政见不合公然出言相抗也就罢了,如今竟是连离王的侧妃也要出言挖苦一番吗? 皇后毕竟浸染于深宫多年,尽管心中再是恼恨,面上终究不动声色,反而是一脸笑意地迎上了晋楚:“楚儿能有这般思量,还真亏了你有这番孝心,只是此事毕竟关乎皇室宗脉,认与不认,臣妾还请皇上定夺。” 皇帝见了夏行芜方才的表现,正是心喜,又恰是晋楚所请之事,哪有不允的道理,当即便笑颜之中金口一开:“我看皇后你对这孩子喜欢得紧,楚儿说的也在理,不如就收做义女,赐姓楚,封她个长乐公主,日日常伴你膝下,皇后你看如何?” 皇后听得皇帝如此说,也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虽不知那晋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也只能喜笑颜开地谢了恩。 夏行芜看到皇后那一脸的心不在焉,又看了眼晋楚那一脸神秘莫测的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当做棋子给摆布了。 只是,这个晋世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自己与她不过一面之缘,他又为何要为她求得这般荣华?若说其中没有隐情,换做任何人,都是万不能信服的。 “长乐公主还不过来谢恩?”这边皇后与夏行芜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那边的德妃却是见皇后就这般平白多了位公主,嫉妒的紧,赶忙说了句话以示存在。 夏行芜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了回来,赶忙回到阶前,对上首之人叩拜:“行芜谢陛下,娘娘垂爱。” 皇帝此时正是高兴,伸手虚扶,示意夏行芜起身,皇后见皇上对这夏行芜这般喜爱,更是步下玉阶亲自将她扶起带到自己身畔,复又嗔怪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怎的?现在还叫陛下,娘娘呢?” “儿臣知错。”夏行芜马上屈膝于帝后身畔:“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帝后疼爱的与夏行芜交谈着,好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殿中的目光纷纷集中在夏行芜的身上,其中不知有多少羡慕,又有多少嫉妒。被帝后收做义女,这般的荣宠,可是多少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 夏行芜此时正伏于皇后膝上,眼角余光向侧边殿中一瞧,还真是世间百态啊! 夏家那两姐妹果然不出她所料,夏行贞坐在楚离身侧,愤恨情绪毫不掩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方绣着火红芍药的苏绣手帕被她攥的满是褶皱不成样子,如不是手里有这么个物事,只怕她的指甲都要嵌到肉里去了。 而她的夫君楚离却丝毫不察她的情绪异样,目光只牢牢的锁在方才才成为自己义妹的楚行芜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当初自己没能好好把握住这个女子。见楚离如此情状,夏行贞心中不由得心中妒火更胜,真是恨不能生生将那女人的脖子掐断。 而夏行惜则不同于她的胞姐,虽心中不快,但却极力掩藏着,不动神色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琼浆美酒一盅接一盅的饮下,面上神色却丝毫不改,仿佛此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丝毫干系一般。 若不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致使楚行芜太了解她这个妹妹,怕是连她都要忽视了夏行惜那平静表面下的彻骨妒火了。 果然,整个夏家中,最可怕的,对她最具有威胁的,从来不是伪善的继母孙氏,也不是那个鸠占鹊巢替了她嫁入离王府的二妹,而是,那一直默默无闻,不惹人注目的小妹,夏行惜。 夏行惜与那夏行贞虽说是都是孙氏所出,可终归嫡庶有别,早些儿还在夏府中的时候,无论那孙氏怎般的常年刁难苛待行芜,可终归夏行芜嫡长女的身份在那摆着,起码夏府那一干人等明面儿上都得对这个夏大小姐恭恭敬敬的。 夏行惜却不如行芜一般幸运了。